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陌生的语言,陌生的城市,陌生的面孔,侯宏澜好像进入了一个新世界。在这里,来自25个国家的芭蕾舞者来回穿梭,每个人都有着优雅的脖颈和华丽的衣服,而初来乍到的她,连比赛用的服装都还来不及加上点缀,黑乎乎的舞蹈服穿上去不像一只天鹅,更像是一只乌鸦。
在那一周多的时间里,有时她会半夜醒来,怀疑这是一场梦,但显然,她确已孤身一人,来到了遥远的卢森堡。
这是1997年5月,第4届卢森堡国际芭蕾舞比赛正如期举行。
侯宏澜压力很大。因为这次执意孤身出境参加比赛,动身前就已引起不小的争议。彼时自费参加国际芭蕾舞比赛,国内尚无先例,以往程序一般是,先通过文化部的选拔赛,优胜者由文化部安排前往国外比赛。
事实上,早在1990年,侯宏澜就曾参加文化部少年组选拔赛,以第一名的成绩获得瑞士洛桑国际芭蕾舞比赛参赛资格,但据称由于彼时文化部资金紧张,未能成行;此后不久,又因为同样的原因,失去参加日本名古屋国际芭蕾舞与现代舞大赛的资格。经历过两次箭在弦上引而待发的紧张感,和随后被迫放弃的失落感,侯宏澜决定,自费参加国际比赛。
各种声音随之而来。没有人知道应该怎么安排一名芭蕾舞者自行参赛,文化部和侯宏澜当时所在的中央芭蕾舞团都没有经验。一向听话的侯宏澜这次无比坚持。“他们就觉得我怎么这么执拗,一趟趟跑文化部,跑大使馆去办签证。但我觉得,再错过这次,我很可能一辈子都站不上国际舞台了。”侯宏澜说。
卢森堡国际芭蕾舞比赛的规定是,选手需自费往返机票,只有晋级成功,组委会才会安排选手的食宿,如果落选,接下来的费用则需要自理。对于侯宏澜的这一决定,她的母亲是支持的,但也只是赞助了机票和1000美元的零花钱。侯宏澜想,如果不能晋级,自己就可能会流落街头。
比赛前后共进行了4轮,其间除了比赛就是排练,侯宏澜还记得,不会法语的她每天用蹩脚的英语跟人打听排练的场所和比赛的剧场。
侯宏澜的神经是紧绷的,她给自己的精神储备是三轮比赛,以至于在第三轮比赛结束后,组委会决定临时加赛一场以确定决赛最终名次时,侯宏澜几乎是惊叫出声。“多比赛一轮超出了我的压力承受值,我那时候只想快点结束,什么奖项,什么名次,那一刻反而不在乎了。”侯宏澜说。
▲ 侯宏澜将1997年孤身前往卢森堡参加国际芭蕾舞比赛并夺得金牌视为过往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
决赛之夜,侯宏澜挑选了现代芭蕾《十面埋伏》,抱着一种跳完就解放了的心态,那场芭蕾舞她跳得很自信。
比赛期间组委会通知所有芭蕾舞者需要带妆在后台等候,但侯宏澜听不懂法语,跳完舞她就把妆卸了,心想终于把这件事做完了,可以稍微放松一下了,她甚至跑到花园里去散心,以至于回到剧院时,正四处找她的人提醒她马上上妆,她也来不及了,只匆忙套上了演出服。
甚至连宣布优胜者的颁奖词侯宏澜也听不太懂,她记得最后她是被推上去的,然后一大拨记者涌上来拍照,其他的舞者上来祝贺,她才反应过来,她拿到了女子独舞的金奖。
侯宏澜将卢森堡国际芭蕾舞比赛视为过往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而从此刻开始,她也从一个“乖乖女”变成了中央芭蕾舞团一个特立独行的存在。
成为首席女独舞侯宏澜于1976年出生在四川成都。
母亲在侯宏澜的成长过程中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从小被送去学习钢琴、绘画等,正因母亲对这些领域的热爱。拉风琴、看莎士比亚、写小说,有点文艺青年气质的母亲,并没有要求侯宏澜一定要学得多好,她觉得,钢琴、绘画,这是可以陪伴一生的东西,在感到孤单的时候,它们能在精神上给人安慰。
舞蹈并非母亲的首选,但侯宏澜在很小的时候就对此着迷。6岁时,侯宏澜开始学习舞蹈。教她的老师很严厉,平时练舞无论多疼,都不允许她掉眼泪。“眼泪只要还包在眼睛里就没事,一旦掉出来,就会拿织毛衣的竹签子抽,抽完问我,还学跳舞吗,我说还学。”侯宏澜回忆称。
小时候,侯宏澜一度被当作是一个难看的女孩,黑黑瘦瘦,她希望自己能够穿着漂亮的裙子在台上起舞,被人赞美。侯宏澜当时还没意识到,这个简单的想法,决定了她一生的方向。
9岁时,侯宏澜进入四川省舞蹈学校学习古典舞和民间舞,她的天赋开始显现。11岁时,她参加了全国舞蹈大赛,原本可以获奖,但当时的老师让她把奖让给其他人。侯宏澜感到很委屈,她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有时候很不公平。
12岁,侯宏澜转到北京舞蹈学院学舞。一次参赛时,同样的场景再次上演。侯宏澜觉得,有些事情无法改变,能改变的就是,将自己的实力提升到别人望尘莫及的地步——如果差距非常明显,别人即使是走关系,也没办法抢走她的冠军。
侯宏澜开始暗下苦功。“芭蕾舞是一个量变引起质变的过程,比如踢腿,可能踢99次都不行,但踢到150次时,你就可以了。”由于练舞前很少进食,侯宏澜看上去非常瘦,但她的小腿肌肉线条优美,看上去很有力量。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此后频繁得奖的侯宏澜顺利进入中央芭蕾舞团,并很快成长为该团首席女独舞。
舞蹈生涯至此看上去颇为顺利。
但侯宏澜很快发现,1997年卢森堡夺金回国后,团队不仅并未出现众星捧月的现象,反倒是质疑声比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