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学理想人格的最高境界是圣人,但是,圣人千载难求,因此,儒学设计了一种相对易于达到的人格标准,这就是“君子”。孔子说:“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1] 后来,朱熹就将“君子”定位为二等“圣人”他说:“君子者,才德出众之名。”“次于圣人者也。”[2] 在中国历史的漫长发展中,“君子”长期是中国人心目中的人格典范。2001年,我在美国斯坦福大学和儒学史专家墨子刻(Thomas A. Metzger)教授讨论中西文化异同时,墨子刻教授说:“你们中国人提倡的是君子道德,我们美国人提倡的是小人道德。”我要求他进一步解释。他说:“你们中国人对人的道德有很高的要求,我们美国人则只要求人守法、纳税,要求很低。”应该承认,墨子刻教授的这一分析很有见地,它从一个方面总结了中国和美国、东方和西方各自的文化特点。这次会议以“君子”为主题词,讨论“君子精神”和二十一世纪的关系,试图超越时空,架构东方古老文化和现代世界之间桥梁,反映出主办者的慧眼和卓识。
一 先秦时期的“君子”精神
“君子”一词在先秦典籍中多见。《周易》提到“君子”64处,《诗经》提到99处,《春秋左传》141处,《论语》86处,《孟子》54处,可见其使用频率之高,也可见此词在当时社会生活和人的精神生活中的重要。
何谓“君子”?先秦时代最初只指有地位的人,后来才逐渐向有道德的方向转化。《周易》在提到“君子”时,多次提到“王”、“大人”“大君”,有时,指的就是“王”。孟子说:“无君子莫治野人,无野人莫养君子。”[3] 可见,“君子”是处于社会上层的统治者,《周易》等先秦儒家经籍所提出的道德修养都针对统治者而言,后来才缓慢地演化为对知识分子和社会公众的一般要求。
《周易》为“君子”提出了多方面的人格要求:
1. 要像天的运行一样“自强不息”,永不休止。[4]
2. 要观察天道、民风、民情。(“君子尚消息盈虚”)(“观我生。”)(“通天下之志。”)[5]
3.要能跟得上时代的发展变化,与时代共同前进。(“与时偕行”)。[6]
4.要不断、及时增进自己的道德,修治自己的功业,内心正直,行为方正。(“君子进德修业,欲及时也。”)(君子以自昭明德)(“敬以直内,义以方外。”)[7]
5.增进道德的途径:一是自我反省:“反身修德。”“见善则迁,有过则改。”一是自我克制:“非礼勿履”。一是向古人学习 :“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一是与“朋友讲习。”一是“远小人。”等等。[8]
6.要谨慎谦虚,整天忧愁戒惧,夜里也战战兢兢。(“终日乾乾,夕惕若。”)(“恐惧修省。”)(谦谦君子,用涉大川。)[9]
7.要以仁德,甚至以“损上益下”的办法争取人民的拥护。(“君子体仁足以长人。”)(“厚德载物。”)(“君子得舆,民所载也。”)(“损上益下,民悦无疆。”)(“劳民劝相。”)[10]
8.文辞要诚实,说话要有内容;做事要坚定,持久不懈。(修辞立其诚。)(言有物,行有恒。)[11]
9.要坚定不移地实现自己的志向,甚至为此献出生命。(“致命遂志。”)[12]
10.要“得中道”,不采取极端、偏激的态度。处事要公平,取有余而补不足,权衡事
物,公平施与。(“裒多益寡,称物平施”。”)[13]
11.要正确处理上下关系:不谄媚上级,不轻视下级。居于高贵地位而不骄傲,居于下位而不烦恼。(“上交不谄,下交不渎。”)(居上位而不骄,在下位而不忧。)[14]
《周易》是一本占卜书,它所要解决的是何者为“吉”的问题,但是,“吉”与“善”密切相关,因此《周易》关于“君子”的阐述也就具有伦理意义,反映出古代中国人对个体理想人格的追求,朱熹称:圣人作《易》,本来是为了解疑断惑,并不是要“说道理”,但是,“理却在其中”。”[15] 朱熹所说,主要就是指的就是《周易》的伦理学意义。
在先秦典籍中,全面阐述个体理想人格的是《论语》一书。《论语》对“君子”精神的阐述和《周易》有不少相同之处,但是,它在论述“君子”精神时特别强调以“仁”作为核心道德,这是孔子的创造,也是孔子思想对中国伦理学影响最大所在。关于仁的内容,《论语》有多种说法,其主要之点有三:第一是正确处理家族关系,孝父敬兄。[16] 第二是“爱人”,将家族之爱推及到百姓。[17] 第三是克制自己,按“礼”的要求规范自己的行动:“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18] 孔子将“仁”作为“君子”精神的最重要的内容,要求任何时刻、任何条件下都不能违离。[19]
以“仁”为核心,“君子”精神向各方面辐射:
在与百姓的关系上,孔子要求:“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以恩惠教养民众,使用民众要合乎道义。)[20]“周急不继富。”(救济有困难的穷人,而不去帮助富人更富。)[21];“信而后劳其民。”(取得民众的信任后再去使用他们。)[22]“因民之所利而利之”)选择对民种有利的事情,使民众获利)。[23]
在人与人的关系上,孔子要求和谐。《论语》提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24](自己不想要的,不要加给别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25](要想自己站得住,就要帮助别人站得住;要想自己过得好,就要帮助别他过得好。)“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26](成全别人做好事,不成全别人做坏事)“人不知而不愠”[27](别人不了解自己不生气) 又提出:“周而不比。”(团结人,但是不勾结)[28] “和而不同。”(协调而不苟同)[29]“矜而不争,群而不党。”[30](庄重而不争论,合群而不结党)
在义利关系上,孔子要求将义放到第一位,《论语》提出:“君子义以为上。”[31](君子
将义视为上等品德)“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32](君子懂得大义,小人懂得私利)
在对物质生活的态度上,孔子提出“君子固穷”,要求安于贫困。[33] 同时要求“食无求饱,居无求安。”(吃东西不要求饱足,居住不要求安逸)要做到以道德为重,“谋道不谋食。忧道不忧贫。” [34](谋求道德而不谋求吃饭,担忧道德而不担忧贫穷)要像他的学生颜回一样,一筐饭,一瓢水,住在破旧的小巷里,却仍然很快乐。
在言行关系上,孔子提倡少说多做,反对言过其实,要求做到“敏于事而慎于言。”“讷于言而敏于行。”“耻其言而过其行。”[35]
在修养途径上,《论语》提出:“博学于文,约之以礼。”(广博地学习文化,用礼法约束自己119)“就有道而正焉。”(向有道德的人学习)“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不要跟不如自己的人交朋友)“内省不疚。”(自我反省而不感到惭愧)“君子求诸己。”(君子要求自己)[36]
在精神风貌上,孔子提倡:“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文采和质朴搭配得当)“君子坦荡荡。”“不重则不威。” “敬而无失。”(谨慎而无过失)“泰而不骄。”(安祥而不傲慢)“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远远望去很庄严,接近之后很温和,听他说话很严厉。)“正其衣冠,尊其瞻视。”(衣服帽子穿戴整齐,目光端正)[37]
在生活细节上,《论语》提出:“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38]
孔子要求保持并坚守自己的人格,“磨而不磷,涅而不缁。”[39](磨而不薄,染而不污)“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因贪生而损害道德的事不能干,相反,为了维护道德,应该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40]
“君子怀德。”《论语》将“德”作为“君子”的最重要的特征,要求统治者成为道德表率,首先要“修己以敬”,严肃、认真地修养个人道德,然后才进一步去治理国家、天下,“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在孔子看来,“君子”应该成为民众的表率,只要“君子”的行为都符合“礼”的规范,那末,国家、天下的问题也就同时解决了:“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41]“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42] 烦难、复杂的问题就轻松、简单的解决了。
《孟子》一书继承《论语》的思想,将“仁”作为“君子”的核心道德。《孟子》的新贡献是:将以“仁”为核心的道德规范进一步扩大,并且力图将它们说成是与生俱来,先天自足。他说:“君子所性,仁义礼智根于心。”[43] 在孟子看来,仁义礼智等道德规范都是天然人性,不学而知。基于此,孟子提出了他的“存心”、“养心”的修养论,将人的道德修养视为对人的天性的一种复归。在修养途径上,孟子提出“养心莫善于寡欲。”[44]这些,都下启宋明理学的先河。不过,《孟子》一书在伦理学上给人印象最深的还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以及“吾善养吾浩然之气”的名言。它们虽然不是针对“君子”立论,但显然与“君子”精神相通。
先秦儒学对于“君子”精神的论述体现出中国人对道德修养和道德功用的极端重视,这一传统历代相传,绵延久远,构成中华文化最重要也是最鲜明、最亮丽的色彩。余英时说:“在西方和其他文化中,只有出世的宗教家才讲究修养,一般俗世的知识分子从没有注意及此的。中国知识分子入世而重精神修养是一个极显著的文化特色。”[45] 这是抓住了中国文化与其他文化的相异之点的。
关于中国先秦社会的性质,中国学术界意见分歧,恐怕在相当长的时期内难于得出令人信服的科学结论,因此,在研究先秦儒学时,也就难于联系社会、历史条件作出科学的评价,但是,我们仅就“君子”精神这一伦理学的问题考察,不难发现:它既有原始人道主义、原始民主思想以及民本主义的成分,也有维护等级制社会秩序的保守方面;既有适用于特定时期、特定社会阶层的内容,也有适用于各个时期、各种社会形态的普遍价值。
中国古代有两种征服或统治天下的方式。一种是以德服人,即通过当权者本人的道德力量来赢得和争取民心;一种是以力服人,即通过法律、刑罚、军队来慑服民众。前者可以称为“德治”和“王道”,后者可以称为“力治”或“霸道”。人类社会的最初组织形式是原始氏族制。它的领袖人物除了过人的智慧和力量外,一定要具有为氏族成员所共同钦仰的道德。先秦儒家主张“为政以德”,歌颂德治,提倡“君子”精神,表现出来的是一种对远古的思慕与怀念,而其实质则是对当时“相竞以力”的现实的不满与抗议。在春秋、战国时期,它是迂腐的,不适时宜的,但是,提倡爱人,要求关怀民众、以民为本,追求“仁政”,向往“大同”社会,反对“苛政”、“暴政”,这又是一种富于人民性的政治理念。
人类社会虽有种种形态,各个国家、各个民族的情况也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差异,但是,人类社会又有共同点,各个时代、各个国家、民族的人在追求真、善、美的过程中,常常面临许许多多相同或相似的问题。先秦儒学在阐述“君子”精神时提出的许多个人行为和处理人与人关系的准则,所表现出来的对个人道德的热烈而执着的追求,所要求的入世、救世精神,都是具有普遍价值的永恒的“善”,永恒的“美”。它所提倡的“致命遂志”、“临大节而不可夺”以至“杀身成仁”的精神更表现出一种崇高的正气。孟子曾经慨叹:“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先秦儒学提倡“君子”精神,使人远离动物性,成为高尚的人、有道德的人,以至成为伟大的人。长期以来,“君子”精神影响着、锻铸着中国人的民族心理和民族性格,鲁迅说:“我们自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拚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46] 这种情况,不能说和“君子”精神的提倡没有关系。
先秦儒学所提倡的“君子”精神的缺陷之一是维护长幼尊卑的等级秩序。如所周知,礼是周初确定的一整套典章、制度、规矩和仪节的总称,贯串于社会生活的各方面,不同的社会等级有不同的规定,不能僭越。《周易》主张“辨上下,定民志”;孔子主张“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克己复礼”,“其事上也敬”,不仅反对“犯上作乱”,甚至连对在上者说几句讽刺的话都讨厌。[47] 这都是在维护等级制的权威与稳定。至于《周易》和《论语》都主张的“思不出其位”,就进一步将人的思想也束缚在特定的等级框架中了。
先秦儒学所提倡的“君子”精神的缺陷之二是鄙视生产,将生产以及与生产相关的技术活动都视为“鄙事”。孔子在少年时因为家境贫寒,学会很多技艺,但孔子却以此为耻。[48]樊迟向他请教如何种学稼,种菜,被孔子视为“小人”。[49] 宋明儒学继承了这一思想,朱熹就将农圃、医药、百工等称作“小道”,要人们不必在此类领域多下工夫。他说:“小道不是异端,小道亦是道理,只是小。”“只一向上面求道理,便不通了。”[50] 应该承认,这对于科学的发展,生产的发展,是有弊无利的。
通向君子之途——“克人欲,存天理”
怎样成为“君子”,孔子指出的途径是“克己复礼”。宋明儒学虽有程朱学派、陆王学派的分歧,但都共同主张“克人欲,存天理”,以此作为通向君子以至圣人的途径。
什么是“人欲”。朱熹在有的地方提出:低水平的为维持人的生存所必须的物质要求是正当的、可以允许的,而高水平的物质生活要求则是“人欲”。例如:夏天穿薄衣,冬天穿厚衣;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饭,这是“理所当然”。但是,如果要求衣服必须精细,吃饭必须盛美,这就是“人欲”了。[51] 朱熹在有些地方又提出,“是”与“非”是判别“天理“与“人欲”的标准。例如坐得端端正正,立得恭恭敬敬,是“天理”,而坐得随随便便,立得歪歪斜斜,就是“人欲”。他说:“一言、一语、一动、一坐,一立、一饮、一食,都有是非,是底便是天理,非底便是人欲。”[52] 还有些地方,朱熹则直接以“礼”作为“天理”、“人欲”的标准,例如,中国古代规定,供天子观赏的乐舞可用八佾(8行,每行8人)诸侯用六佾,大夫用四佾,士用二佾。鲁国的大夫季氏用了八佾,在朱熹看来,这就是“人欲”。他说:“非礼物视听言动,便是天理;非礼而视听言动,便是人欲。”[53] 朱熹认为,“天理”来源于天,与生俱来,可以称之为“天性”,它是纯粹而没有任何渣滓的“善”,而“人欲”则来源于人的形体,是后天才发生的。其作用是使“天理”昏蔽不明,不能正常发挥作用,因此是纯粹的“恶”。
宋明理学还有两个与“天理”、“人欲”相近的概念。这就是“人心”与“道心”。伪《古文尚书》云:“人心惟微,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意思是:人心是危险的,道心是隐微难见的,必须精细地辨别并专一地保持道心,人的行为才能恰到好处。朱熹将这十六个字誉为“尧舜相传之道”。朱熹所说的人心就是人的饥思食、渴思饮等生理本能,源于人的“气质之性”(肉体),而“道心”则指人的忠、孝、仁、义等道德观念,源于“天命之性”。
宋明理学认为“天理人欲不并立”,普遍主张“克人欲,存天理”。朱熹主张,对“人欲”,要像抓“贼”似的,将“人欲”一个一个抓出来,消灭干净。他说:“圣人所以下个克字,譬如相杀相似,定要克胜得他。”[54]王阳明继承朱熹的思想,将“人欲”视为“心中贼”,要求人们“将好色、好货、好名等私,逐一追究搜寻出来,定要拔去本根,永不复起,方始为快。”[55] 王阳明强调,只要心中有一毫“私欲”,就会“众恶相引而来”,必须铲除干净,使“此心纯乎天理”才是。[56]
宋明儒学的特点是以哲学论证伦理学。它是在先秦儒学的基础上,吸收了佛学和道教思想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比起先秦儒学,它更加哲理化、细致化,严密化,因此,宋明儒学的“存天理,去人欲”乃是孔子“克己复礼”的新包装。它们的共同特点都在于,将现存社会秩序及其伦理规范视为当然的、铁的法则,要求人们消除一切与之相违背的欲望、思想与行为。秦以后,礼乐崩坏的情况更为严重,礼在社会生活中的规范作用越来越小,哲学家们不得为之作出新的论证。
为了体认“天理”,清除“人欲”,宋明儒学提出了“向外用功”与“向内用功”两条修养路线。所谓“向外用功”,就是通过对天地万物,大而至于日月星辰,小而至于一草一木,的探究,体认那个先于万物而又创造万物和人间秩序的“天理”;所谓“向内用功”就是通过内省反求,存养克治等办法(类似于今人所说的思想斗争、自我检讨)提高个人的道德修养。在朱熹那里,还将读圣贤书作为“格物”的重要内容;王阳明由于认为“心即理”,读圣贤书也成了并非必要的项目,他说:“知识愈广而人欲愈滋,才力愈多而天理愈蔽。”[57]发展至末流,更主张“废书不观”了。
宋明儒学以为,道德是通向“太平盛世”的唯一正确道路,只要讲明义理,端正人心,一切问题都可迅速解决。朱熹的朋友陈亮讲求“事功“之学,主张改革政治、经济,将当时的法制“重新洗换一番”,朱熹大不以为然。他说:“只就这腔里自有道理。这极易,只呼吸之间,便可以转弱为强,变怯为勇,振柔为刚,易败为胜,直如反掌。”[58]。对此,陈亮反唇相讥,批评朱熹等人处于“艰难变故”的民族危机中,只知“议论之当正”不知“事功为何物”,其结果必将“百事不理”。[59]
人欲并不是坏东西。“食色,性也。”[60]人的欲望是多种多样的,饮食、生殖是人的两种基本需要,也可以说是人的两种基本欲望,为维持人的生存、繁衍所必需。可以说,正是人的不断提高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的欲望,才推动人们不断进行物质和精神生产,并不断提高其水平,社会才得以发展,世界才一天比一天美好。孟子说:天下人都喜欢易牙那样的名厨,师旷那样的音乐家,子都那样的美男子。这是人们共同的喜好,也是人们共同的欲望。[61]人类因为追求美味,才产生了日益丰富的美食文化和日益发达的食品工业。因为喜好悦耳之音,才发展出各种各样的乐器和各种流派的声乐和器乐作品。因为追求美,才发展出越来越精美的纺织品和纺织工业、化妆品和化妆工业。依次类推,人因为想走得快,才产生了车辆、轮船、飞机等交通工具。因为要听得远,才产生了各种各样的有线、无线通讯工具。可以说,现存的人类文明都是为满足人类欲望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人欲是人类发展、社会发展的推进力量。人欲无尽,人类与社会的发展也无尽。人而无欲,社会人类、社会都将停止发展。
但是,“人欲”又是危险的。一般说来,任何社会产品、财富都是有限的,而“人欲”则是无限的。中国有句成语:“欲壑难填”,说的就是“人欲”的这种无限性。为了满足“人欲”,占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