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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不停歇”的袁隆平:成功的阶梯永远铺在勇于探索者的脚下 <坚持不懈最终成功的名人例子>

据新华社消息,“杂交水稻之父”、中国工程院院士、“共和国勋章”获得者袁隆平,5月22日13点07分在湖南长沙逝世,享年91岁。袁隆平是我国研究与发展杂交水稻的开创者,也是世界上第一个成功利用水稻杂种优势的科学家,被誉为“杂交水稻之父”。直到今年年初,他还坚持在海南三亚南繁基地开展科研工作。

■ 过90岁生日时,袁隆平的愿望依旧是水稻亩产的提高

袁隆平是“杂交水稻之父”,更是中国知识分子的典型代表。2017年,作家陈启文先后推出历时两年采访写作而成的《袁隆平的世界》《追逐太阳的人: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对陈启文而言,这无疑是一次艰辛的写作:两年的时间里,他一路追随袁隆平的身影,曾在菲律宾的稻田里跋涉了10多天,先后啃完了400多万字的杂交水稻科技专著。以纪实的、文学的方式,陈启文力求透过对袁隆平的人生经历、科学探索和心路历程,对中国百年历史、中国知识分子的心路历程和科技强国梦做一次全景式的扫描,将一个知识分子的命运映照历史与现实,力图让袁隆平和杂交水稻以及中国粮食的历史、现状和未来从不同的侧面呈现出来。

经作家本人授权,我们节选其中篇章,以形成对于袁隆平先生的纪念。

节选自

《追逐太阳的人: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

陈启文/著

河南文艺出版社

袁隆平从1965年秋天勾画出三系法杂交水稻的路线图后,一条科学探索之路仿佛清晰得一眼就可以洞穿了,他也在一点一点地按照这三步走的路线推进,然而总感觉是在迂回中穿梭。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一篇小说里写的:“当你想向前迈步的时候,你觉得有一种力量阻碍着你;当你想原地不动的时候,却又有一种力量推动着你。”

在科学探索之路上,有时候也需要“原地不动”的静观与默想,对过往与前路做一番梳理。这其实也是袁隆平的习惯。事实上,杂交水稻每往前推进一步,都是世界性的难题,这还真像哥德巴赫猜想一样。从1920年挪威数学家布朗证明了“9+9”,历经近半个世纪,世界上杰出的数学家都在一步一步地证明,到1966年中国数学家陈景润证明了“1+2”,人类摘取这颗“数学王冠上的明珠”仅剩一步之遥了。迄今又过去了半个世纪,陈景润的“陈氏定理”依然无人超越,距离那颗“数学王冠上的明珠”依然还是一步之遥。越是到了最后一步,越是可望而不可即。

打个比方,袁隆平此时只是证明了第一步“9+9”,正在攻克第二步“7+7”。

■ 年轻时期的袁隆平

袁隆平在发现第一株天然雄性不育株后,在四年多的时间里用一千多个品种做了三千多次杂交试验和上万次测验,雄性不育株的血脉在一代一代地延续,这也是沿着袁隆平思路延伸的轨迹,但袁隆平依然没有找到那个根本性的突破口。他培育出了雄性不育系,感觉就要看见那粒神奇的种子了,可最关键的一个指标——雄性不育性的纯度(母本纯度)一直不稳定,最高也只能达到百分之九十。按说,这已是很高的比率了,但一粒杂交水稻种子若要培育成功,对其母本的纯度要求极为严格,必须达到或接近百分之百(99%以上)的稳定性,这样才能培育成百分之百的雄性不育保持系,保持其不育性百分之百地能够遗传下去,否则在其第二代(F2)就会发生参差不齐的分离现象。想想,寻找到一株天然雄性不育株的概率仅为三万分之一,甚至五万分之一,而培育出的结果却要达到百分之百,这个难度有多高?不但要摸着脑袋想,还要摸着心口想。

此时的袁隆平,已经年过不惑,接下来还有太多难以解开的谜团,而农业科学不比数学,每一步都要看到实实在在的成果,他迟迟拿不出一点实际成果来证明自己的技术路线是正确的,却似乎一直在以失败的方式验证那个水稻杂交的“无优势论”是正确的。很多人对这个论断是越来越深信不疑了,对袁隆平的技术路线也越来越怀疑了,其中不乏水稻育种方面的权威专家和学者,他们认为,那么多国内外权威专家都久攻不下的一个世界性难题,难道就能在一个普通农校老师手里攻破?

但袁隆平依然坚信他的技术路线是对的,只是比他预料的要漫长和曲折得多。

■ 年轻的袁隆平在研究杂交水稻技术

当西伯利亚的寒流又一次袭来,从愁云惨淡的天空又传来了大雁悲怆的鸣叫,袁隆平带着两个助手又上路了,这次他们将要奔赴云南省元江哈尼族彝族傣族自治县。元江,位于云南省中南部,是一个多民族聚居区,古称“西南荒裔”。这里虽说是大西南的一个偏远荒凉之地,但对于育种来说,有得天独厚的优势。由于受印度洋西南暖湿气流和太平洋东南暖湿气流的影响,空气湿度大,雨水充沛,日照充足,冬暖夏热,是一个天然的育种温床。这里的山地气候还特别独特,“山顶穿棉衣,山腰穿夹衣,山脚穿单衣”,这有利于物种的多层次、多元性繁衍,也有利于种子在不同的自然环境中进行适应性试验。

袁隆平等人抵达元江县城澧江镇时,已是1969年的尾声。这里的生活条件还算不错,他们租住在元江县农技站的一间无人居住的平房里,里边竟然有床铺。尹华奇惊喜地叫了起来:“哈,袁老师,咱们终于可以睡在床上了!”这话让袁隆平眼睛顿时一热,这位从不掉泪的硬汉子,其实也有一副柔软的热肠,人心都是肉长的啊。这么多年来漂泊育种,他们还真是难得睡在一张床上,他自己受苦受累不说,让两位年轻的学生跟着自己受苦受累,他总觉得于心不忍。

■ 与他心爱的小提琴

放下行囊,第一件事就是把随身带来的种子浸下了水。育种的第一步就是浸种。浸种的目的是使种谷较快地吸收水分,达到能正常发芽的含水量,可以起到催芽的效果。就在种子将要萌芽之际,又一个新年来临了。那些能歌善舞的傣族同胞头上插着孔雀羽毛,敲打着系着花绸带和彩球的象脚鼓,欢欣鼓舞地迎接1970年的元旦,也迎来了20世纪70年代。在那个喜迎元旦之夜,袁隆平拉起了小提琴。他走到哪里,就会把小提琴带到哪里。他最喜欢的小提琴曲《行路难》,不是由音乐家创作的,而是由一个科学家谱写的。曲作者是李四光,这位中国地质力学的创立者,也是中国第一首小提琴独奏曲的创作者。科学与艺术,科学家与音乐家,就这样完美地、浑然一体地交融在一起,你甚至分不清是科学升华了艺术,还是艺术升华了科学,当两者都达到了最高的境界,或许就殊途同归了吧。行路难,行路确实难啊,其立意与其说是深邃,不如说是遥远。李四光的初衷是抒写中国知识分子的苦难历程,却以更漫长的时间验证了科学探索之路的艰难。

谁也没有想到,元旦刚过几天,他们又遭遇了一场不可预测的灾难。袁隆平每晚都要看书到大半夜,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但他的睡眠非常好,脑袋一挨着枕头,睡意就袭来了。1970年1月6日凌晨,就在他渐渐进入深沉的睡眠时,忽然感觉到一阵摇晃起伏,仿佛躺在一条在风浪中颠簸的船上。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在做梦,在梦中又回到了儿时在长江上跟着父亲逃亡的那条小木船上。但剧烈的摇晃让他很快就醒了过来,眼看房子摇摇欲坠,天花板上的石膏板噼噼啪啪地往下掉,他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从床上一跃而起,赶紧拍醒两个还睡得挺沉的年轻人:“啊,快起来,地震了!发生地震了!”

■ 荣获世界粮食奖

这就是载入中国地震史的滇南大地震,据国家地震台测报,震级超过里氏7.2级。

三个人光着膀子从屋里冲了出来,还没站稳脚跟,袁隆平猛地想到什么,种子,种子还在屋里啊!那是他们的命根子啊,其重要程度甚至超过了他们自己的生命。袁隆平一弯腰冲进了屋里,两个助手也紧跟着,奔进了摇摇晃晃的屋子,几个人一看,他们刚才睡过的几张床已被掉下来的砖瓦给压垮了,掩埋了。老天,幸亏他们刚才逃出来了,要不三个人都给活埋了。幸运的是,那装着种子的铁皮桶还在,一只铁皮桶被震翻了,水泼了一地,但种子只泼出来了一小半。袁隆平扑上去,以最快的速度把种子弄进桶里,又喊了一声“快走”,三个人一个人提上一只桶又奔了出来,那速度,简直像是从硝烟中冲出来的。好险,他们和死亡之间,只隔着一秒钟。

在那个天空和大地都摇摇欲坠的凌晨,他们守着种子,在屋前的一个水泥篮球场上一直待到天亮,从不远处的山上传来一阵阵闷雷声,侧耳一听,却不是雷声,那是被震裂的石头在屋后的山坡上翻滚。

这时,农技站的老支书匆匆赶来了,一见他们就喊了起来:“老袁,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你们还是赶紧转移吧!”他的声音有些发抖。

袁隆平摇了摇头,他指着浸在铁桶里的种子说:“书记啊,这种子马上就要播种了,我们怎么能离开啊!如果误了农时,我们这么远跑来,就白来了,这一茬种子就断代了啊!”

■ 工作中的袁隆平,经常端着饭碗在田头吃饭

老支书看了看袁隆平那执着而坚定的神情,就不再劝了,他明白他就是劝也是白劝。他走了,但过了一会儿就给袁隆平抱来了一大包塑料布。袁隆平心里一阵感动,也一下子明白了他们接下来的处境。他们租住的房子虽然没有轰然倒塌,但已四处开裂,连屋门都已扭曲变形,一看就是危房。他们只能在那个水泥篮球场上用塑料布拉起一个帐篷。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余震一直不断,他们白天搞试验,晚上就睡在帐篷里的草席上。育种人的命就是这样苦,好不容易能有张床睡了,结果没过几天呢,床被砸塌了。既是命,那就得认了。

当种子萌芽后,他们就在摇晃的大地上播种了。一粒粒种子像睡在摇篮里的婴儿一样,无忧无虑,渐渐生根。试验田里很快就泛出一片鲜活的嫩绿,又在阳光与春风中化作一片葱茏。师徒三人赤着脚,坐在田坎上,看着悠悠摇曳的秧苗,回忆起这么多年来的育种经历。山洪、地震、台风、毒蛇他们都遭遇过了,还经历了两次毁苗事件,但他们就像唐僧师徒去西天取经一样,每回都能大难不死,绝处逢生,真是奇迹啊!然而,直到现在,他们还没有取到真经,尚停留在试验阶段。但袁隆平坚信,那一粒神奇的种子是存在的,也是能够找到的。他这样打比方:“这好比一个人听收音机,他收不到信息,就愣说人家电台没播音,这是没有道理的。科学这个东西是不讲情面的,它不会因为谁是专家就青睐谁,成功的阶梯永远铺在勇于探索者的脚下。”

他也反复思索过,他觉得自己的思路并没有错。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很多事还真是当局者迷。长久的沉思之后,袁隆平才意识到,他们虽说走出了雪峰山,把中国南方都变成了他们的试验田,但一直没有跳出栽培稻的小圈子。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在选用栽培稻作为亲本材料,利用人工杂交培育雄性不育系,实际上已经形成了一种经验惯性和思维定式,他们就这样被卡在一道瓶颈里了,若要从中突破就必须打破思维定式,而人的思维空间是无限的。有人这样比喻,思维就像曲别针一样,至少有亿万种可能的变化。也正是这种对思维定式的觉悟和改变,让他脑子里的灵感又一次乍现,又一次豁然开朗,倘若能够利用远缘的野生稻与栽培稻杂交,通过核置换的方式,创造出新的雄性不育材料,从而培育出雄性不育系,是否会从根本上突破呢?尽管此时这还是一个假设和问号,但接下来的科学事实将验证,这是一个正确的思考和选择。袁隆平和他的助手最终就是沿着这个思路获得了根本性突破。(节选完毕)

袁隆平先生一路走好!

原标题:《“从不停歇”的袁隆平:成功的阶梯永远铺在勇于探索者的脚下 | 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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