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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的2月9日，是除夕，也是工作日。

2023年的11月9日，也是工作日。

这一天早上8点，一位普通的全威铜业科技有限公司员工小陈失眠了一夜，疲惫的他在打卡上班时，注意到了墙面上的一则醒目的红色通知。

他粗看一眼，顿时拍手称快：“噫！好！放到春节！”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定睛一看，那一行放假计划的字体越来越小。完整、复杂而刺眼的通知越来越大，直到击垮了他的心灵。

这不是放假，这是遣散啊。

这时候，他回想起了初中学的成语：“喜极而泣”的讽刺用法。

将视野放远，小陈的命运和全国的正威集团员工息息相关。

11月24日，郑州正威集团的员工，在早起上班时，有人发现自己的办公桌没了，有人发现车间设备被搬空了，有人去会议室开会发现椅子桌子都不见了，有人想找领导讨说法，发现领导也不见了。

没活干的工人们先是双手插口袋，随后议论纷纷。

这个草草组成的民间侦探社在数分钟内就整理出了唯一的真相：领导，跑路了。

01

寻找王文银

作为《财富》评选出的世界五百强公司——正威集团，其最大的领导，显然是前任董事长王文银先生。

很可惜，在10月27日，正威的法定代表人，从王文银变更为了孙学勇。

曾经风光无两的王文银，现在不知所踪。

而正威集团，现在也深陷于现金流的困境中。

正威集团表面的主营业务是铜生产及销售，属于有色金属领域，号称拥有10万亿元已探明矿产资源。

但在9月4日，因为无法向中建八局支付约1亿元的工程款和违约金，集团面临被法院强制执行、限制高消费的处境。

10万亿是什么概念，总价值相当于2023年中国GDP的8.3%，是2023年国防支出预算的6.77倍，是2023年中石油、中石化、中海油三桶油总资产之和（55504.97万亿）的1.80倍。

富可敌国的正威集团，无法支付其总资产十万分之一的区区1亿元。

这数字之夸张，就好像2023年，拥有2424亿总资产的马化腾，在按揭购买了一套242.4万的北京燕郊回迁房时，因为无法及时还款，而被查封腾讯总部般令人难以绷住。

可能有的网友不知道回迁房长啥样，大致这样↓

最近，听闻正威爆雷事件后，无数媒体像嗜血的蚂蚁，被腐肉所吸引。

凤凰网的《风暴眼》工作室，在直击一线，采访了相关人士后，给出了更为权威、客观的报道。

不止中建八局在讨钱，类似的承包过正威项目的建设公司，都有过讨钱经历。

比如说浙江某建设公司（下称“建设公司”）负责人刘向铎在接受《风暴眼》采访时就说了这么一个事情。

2023年，按照约定，在桐杆厂建成后，正威应该在半年内支付97%的账款。

可正威未能如期兑付，到春节前，刘向铎的公司为了给工人付钱，自己垫资3.6亿，还不够，看到农民工们开始拉横幅讨薪了，公司没办法，只能以月利息1.28%向正威借钱7600万元，支付拖欠工资。

不止是建设公司，在另一份录音中，有这么一段：“前段时间的限消和负面新闻，导致很多银行对正威总部可能也施加了压力，集团这两三个月的时间是资金最紧缺的”

上游现金流断裂，最为痛苦的自然是处于现金流最底端的农民工群体。

1亿元对整个中建集团来说只是九牛一毛，但100元对农民工来说却可能是半天的工钱。

在意识到正威可能无法支付许诺的工钱后，从2023年起，到2023年集中爆发；多地正威集团工程项目的农民工们纷纷围聚起来讨要薪水。

有在正威工业园门口敲碗的：

有在门口拉横幅的：

深圳总部的工资只发到了9月份，办公室几乎都空了，员工们也在进行劳动仲裁索要工资。

与此交相呼应的是，室内用红木打造的办公设备依然古朴、典雅且一尘不染。

一边是讨钱无果的老板和员工，一边是开工困难的正威产业园。

在兰州皋兰县的正威电子信息产业园，如今在boss直聘上只剩下了一个招聘职位，就是有3年工作经验会做馒头的厨师。

而在江苏如皋，就更加幽默了。

在今年，如皋法院共冻结了深圳正威旗下8家控股或参股子公司数额约27.17亿元的股权。

而在今年的五一劳动节，正威如皋5G新材料产业园宣布，员工们在4月清理了整整65000立方米的杂草，从容面对，有序完成。

此情此景，总让我回想到两句古诗：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这种暴雷前半年还有空组织员工除草的心境，显然不是我能体会的，就连王文银眼下，恐怕也无法保持这种心境了。

因为不论是中建八局的土木大佬、还是讨薪的员工们，无数问题的矛头都指向昔日的正威集团董事长。

从对外的宣传材料来看，王文银就是一个典型的苏格拉底式哲人王的东方民间版。

用更通俗的话讲，他就是商务版蔡徐坤，涉猎极广。

首先，王文银知识储备极其丰富，王文银自称自己每年读300本书（不包括报纸杂志），平均一天读一本。

其次，王文银数学很好，王文银精通量子力学，并且记忆力惊人，在《正威智道》中记载道：“王文银可以随口背出中国所有省长和省委书记的姓名、历史上各朝代的年号、全球各经济体排名”

然后，在文理兼修的同时，王文银还喜欢红木家具，以及盆栽养护。不仅王文银的家具都是红木做的，王文银在受到采访时，曾说道，他的盆景都是长成的树木，每天早上都修建这些树，要用上几百件工具。

在工作之余，令王文银引以为豪的是他的社交技巧，在安徽酒桌上，一度流行“炸雷子”和“深水炸弹”的喝法，王文银为了拿到贷款，来者不拒，最终获得领导们的赏识，拿到了深圳中行贷款5.5亿、安徽工商银行的贷款8亿元。（《新铜器时代：走在天才成长的路上》）。

王文银还极其擅长投其所好。

比如许家印喜欢足球，王文银送足球。

许家印喜欢书法，王文银送来了藏头诗“许家印卓越且伟大”。

在王文银的持续攻势下，许家印也与王文银成为了亲密无间的合作伙伴。

这样看来，王文银不仅在技能方面让蔡徐坤自惭形秽，在时间管理方面，也令罗志祥甘拜下风。

无奈懂得这么多道理的他，依然过不好这一生。

欠债、烂尾、讨薪，让王文银焦头烂额。

遥想王文银风头无两的时候，他十分喜欢玩“狼来了”的游戏，叫做“模拟失败实验”。

在记载资料里，是这么玩的：

他向外界宣称：下属的一个工厂将要倒闭了。消息传出后，各供货商反应不一。有的立马翻脸，上门逼债；也有的表示可以缓缓。

以此王文银筛选出了一些值得信赖的供货商，结成了集团的战略合作伙伴。

可如今，王文银可能也十分希望，讨债者们只是给他来了一场“模拟失败实验”。

02

是非成败转头空

在中证信用旗下RatingDog的一份研究报告《正威的隐雷，“埋伏”了哪些区域和主体？》中显示，身为世界五百强的正威集团，给资本市场埋下了无数或大或小的债务地雷。

1、正威集团在全国各地兴建的产业园区，总投和产值基本百亿起步，很大概率都会建设不达预期、闲置、烂尾。

2、正威作为核心业务的金属贸易，也是债务累累。

截至22年上半年，成都兴城投资预付了正威系17.31亿元

截至23年1季度，正威欠了昆明交投8.88亿元的应付帐款，欠了宁德交投6亿元的应付账款。

3、欠下银行大量贷款：

兰州银行，未到期贷款34亿，已到期贷款20亿

中国华融，已到期累计超90亿

徽商银行等

正威集团明面上是世界五百强，实际上埋雷不断，越挖越多，就好像一份看似精美的九转大肠上了餐桌，食客在充分咀嚼后，却发现大肠空有其表，里面全是“答辩”。

在《顶级厨师》里，李宗盛吃到了没洗干净的九转大肠

在询问世界五百强公司正威集团为啥还不起钱之前，我们先要知道这世界五百强的名头和钱是怎么来的。

首先根据《正威集团发展史》中可以知道，正威早期靠做铜线和漆包线发家，也就是铜的压延加工类别，后来为了扩大公司规模，正威选择向上游发展，也就是收购铜矿。

熟悉做铜矿的朋友都知道，国内矿山情况复杂，需要关系打点，因此王文银逐渐认识了各种官商圈大佬，这也让他引以为豪：

“在2005年，安徽铜陵一个年产30万吨铜项目因连年亏损招商，正威作为一个深圳企业，就想要收购这个铜矿，可铜陵政府认为正威是个外省企业，不怎么愿意卖给王文银，说：“一个自己的铜矿干嘛给外省人呢？”

对此王文银一口气请了十多位各级领导来调研和视察，“当地政府的官员一看立马不说话了。”

但不论如何打点，铜矿开发、铜加工的利润都十分微薄。

在14年的时候，铜加工业5万元的货值，加工费只有1200元，仅仅只有2.4%的毛利率。

但王文银渐渐从酒桌谈判中，找到了更好的商机：骗取政府补助。

根据深圳正威有限公司的《2016年面向合格投资者公开发行公司债券募集说明书》里，可以看到政府补助所带来的利润之丰厚。

我们不妨从数据层面分析下正威利润的来源：

2014年度，正威用大约（880亿营收）-（870亿营业总成本），加上公允价值变动等，能得到的营业利润是15.23亿元。

等于说，每卖出100元的货，仅仅只有1.7元钱可怜的利润。

但观察营业外收入一栏中的政府补助，就已经直达12.8亿元。

比起费心费力经营铜业所榨出来的微薄利润，政府补助所提供的营业外收入才是真香。

恰逢经济高速发展期间，许多三四五线城市都很希望有世界五百强的企业入驻来赶上经济发展的东风。

所以，正威集团渐渐地形成了一套围绕获取政府补贴的商业模式：

1、靠着世界五百强的名号，获取工业用地，建设产业园；

2、获取政府补助的现金和土地；

3、风险转嫁与房地产开发；

因为商业模式要考虑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风险回报比。

上述经营环节中，短期的风险只有一条，那就是环节1中的工程款和薪资，只要在2中获得的补贴足够多，那么就可以填补1的风险敞口，短期几乎能达到无风险套利。

而长期的风险在于，政府提供的补贴不可能比产业园的后续整体经营成本还高，这就需要靠3来弥补了。

所以，只要地方政府的经济开发欲望依旧旺盛，补贴够多；只要中国的房地产处于上升期，不断有人接盘，那么正威的这个模式就可以不断经营下去。

简单分析之后，我们就能更清晰地了解正威的一切奇葩行为背后的理性博弈。

先看环节1、从《正威集团发展史》中可以看到，2009年之后，正威彻底放飞自我，哪里有补贴，正威就出现在哪里，开始投资钨矿、大理石。

2012年，伴随着国家宣布了集成电路产业“十二五”规划后，正威高调宣布进军半导体领域。

2014年，正威又进军智能手机产业，郑州航空港正威智能手机产业园 ，获得了地方经济贡献奖励，及产业扶持政策帮助，但在2015年就没有后续新闻报道了。

类似的还有甘肃建成了“徽成健康股中医药康养产业园”，将陇南的中药材出口到加拿大乃至世界各地。

可能有朋友会问，正威集团这么牛逼，怎么不搞光刻机？

有的。

王文银的弟弟王文超曾与安徽池州市合作，扬言要把池州打造成“中国芯片之都”，将造芯片所要的设计、制造、封装、测试都放在池州的芯片园完成。

现今的全球半导体产业链分工程度极高，美国有最先进的设计，台湾地区有最先进的晶圆加工，大陆在封测领域占据最大市场份额，在外部封锁下艰难进行着先进制程的产能爬升。

如果正威集团真的能在池州这个四线城市聚集一大批半导体人才，并且就地取材、分工妥当，搓出良率优秀的芯片，王文银或许能被写入高中现代史课本中。

当然，由于现金流断裂，这些产业园最终的宿命，基本都以烂尾、半停工告终。

醉翁之意不在酒，产业园的烂尾不意味着王文银的失败，相反，正威集团在地方获得的奖补资金，都可以覆盖前期的投入成本。

譬如说，正威（甘肃）铜业科技有限公司在兰州购买土地仅用3.8亿元，而从2013年到2016年上半年，正威一共获得了兰州当地政府项目扶持激励等奖补接近25亿元。

如果将环节1和环节2结合起来思考，那么建设产业园可以说是正威的主营业务成本，获取补助则是正威主营业务收入。

那么，用25（亿元）÷3.8（亿元）=6.58

可以得知，在这个项目上，正威每投入1元，就可以获得6.58元的收入，减去投入还有5.58元的盈利，比起每投入1元获得0.017元的卖铜生意。

可以说，一旦接受了自己的无良，王文银便是无！敌！的！

当然，如果只做到这一步，可能只有大一的金融水平，学富五车的王文银对资本进行充分运作，就来到了环节3，风险转嫁与房地产开发：

先说风险转嫁。

不论怎么说，环节1中的主营业务支出，都是真金白银，熟悉当董事长的网友们都知道，很多企业不是因为赚不到钱，而是因为现金流断了而破产的。

所以，环节1中的风险需要进一步转嫁。

正威选择了入股兰州银行、中国华融、徽商银行等方式，为自己贷款、发债回笼现金流搭便车，所以这些银行现在也在要求正威还钱。

除了银行，正威申请发行16正威公开债，虽然失败了，但可以佐证，正威可以通过债券、信托等形式转嫁风险。

比如说在14年，就有一家私募基金——国民基金发布了两款信托产品，国民正威项目一期和二期，募资用途都是正威营口聚酰亚胺项目一期厂房建设。

风险转嫁之后，就是扩大收入，政府补助的现金终究是有限的。但兴建产业园的背后，正威能拿到了大量产业用地，就有了操作空间，王文银虽然擅长搞产业园，但不擅长搞房地产开发。

所以他需要一位卓越且伟大的高玩带他入局。

因为在房地产行业内，通过引进产业的形式进入急需招商引资的三四线城市，拿下了大片产业用地后，用周边的商住地进行配套开发，已经是华夏幸福和恒大们的成熟套路了。（引自《富可敌国的“民企一哥”正威集团，是怎样炼成的？》）

通过结交许家印等房地产高手，王文银也拿下了房地产的交椅。

譬如说，正威有一家子公司叫“深圳华汇置业”，在15、16年期间，深圳华汇就与保利、恒大等开发商合作。

将手头的项目流转给保利持有，最后成了兰州安宁区的保利金香槟和保利理想城。

再说一个例子，在2023年1月，正威集团在平阳注册的平阳阳慧房地产有限公司，以7.8亿元成交价购买了平阳县昆阳镇城东KYCD-03地块A09-2地块。但很快，正威就在当年8月，将这家公司连带其土地使用权，转手卖给了中南建设集团。（凤凰财经 风暴眼）

操作方法如出一辙。

总结而言，可以梳理出这么一条产业链：就是在三四线城市开发产业园→ 借债转嫁风险→获取地方政府补贴→用产业园的大量廉价土地与房地产商合作，开发房地产并出售。

但伴随着房地产增速放缓，恒大爆雷事件升温，昔日的好大哥许家印风头不在，正威疲态尽显。

03

今日方知我是我

上述方法论的核心，一是正威身为500强的体量信用，二是王文银的人脉圈。

王文银的人脉按下不表。但正威怎么当上500强的，获得当地政府信任的，我对这个名号产生了疑问。

基本主营业务为铜矿和铜加工的正威，究竟有没有他所宣称10万亿已探明矿产呢？以及占全球铜矿总储量的4.29%的铜矿呢？

我的调查结论是：“如如，如有。”

根据朋友所整理的资料，正威主要有的矿藏是大理石、钨矿、锡矿之类的，铜矿未查到。

而在海外，目前对外公布的只有正威收购的美国通用钼业（已破产），海外是不是有铜矿，也没查到。

全球十大铜矿矿山，也没有正威集团的名字。

所以深圳正威集团如果真的持有全球4.29%的铜矿，而且还没人能够发现，那可能坐实了瓦坎达在广东的事实。

有新闻说正威在非洲有矿，我虽然没有查到相应确凿信息，但我确实看到正威集团实打实地去非洲做慈善，给非洲孩童送去了衣服与欢笑。

没有铜矿，产业园没有成绩，正威是怎么评上《财富》的世界五百强的，这是一个难题。

但从公开的资料，我们还是能查到正威集团与《财富》的一些关联信息。

2023年，成都兴城集团旗下的弥远咖啡，被2023《财富》世界500强峰会指定为独家茶歇产品，让近700名国内外代表品味“成都风味”。

成都兴城集团是正威集团的成都大客户，有多大呢？截至2023年上半年，成都兴城对正威系四家供应商的预付余额合计17.31亿元。

通俗来说正威欠了成都兴城集团17.31亿元的货，足见关系之铁。

然后在2023年，这家叫做成都兴城集团的公司，也被评为了2023年《财富》世界500强中的第493位。

值得注意的是，日本三菱重工排在第499名，略低于成都兴城集团。

我只是陈述现象，但我们可以知道的是，11月10日成都兴城副董李鸣琴被纪律调查，可以推测，日本三菱的排行虽不如成都兴城，但大概率能走的更远。

时至今日，王文银在媒体的穷追不舍下，失去了过去的头型。

可依然有一个疑问没有解决，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相信，正威这家做铜加工的企业，能给本地带来从芯片半导体、电子产品组装，到纳米材料，先进化工等等跨界甚远技术含量极高的产业？

如此弱智的谎言，为何却能维续十多年之久？

04

楚人一炬，可怜焦土

在《逃学威龙》里，吴孟达和周星驰执行任务，结果周星驰把枪装车厢里后，就把卡车开走了，只剩下吴孟达在阵阵的尾气中，焦急的大喊一句：“我还没上车呢。”

吴孟达的情绪，像极了中国经济发展进程中，没有跟上趋势的人们，虽然身体完好无损，但却焦虑、恐慌。

高速发展所带来的影响，像亚空间的神明一样投影在每个人身上，从农民工到官员，无一例外。

正威的工业园的结果虽然是烂尾，但正威的工业园的建设过程，对当地政府的业绩来说意义重大。

而且通过百度，可以知道，地方官员在负责正威项目后，确实有可能得到晋升

譬如说：

负责正威平阳项目的地方官员，随后在换届中，迈上了更高的台阶；

作为引进正威项目的一大功臣，平阳县长黄慧直接调任永嘉县书记；

我们只能猜测，正威集团的项目，和官员晋升的考核机制有某种关联：

1、要知道，正威落地的项目都在三四五线城市，因为一线城市看不上正威这种铜加工的，大城市需要高精特新的产业，比如说上海需要特斯拉。

2、三四五线城市的官员对业绩更渴望，招商引资是最快来业绩的。

3、一二线的土地指标紧缺，竞争激烈，三四五线城市的土地指标相对来说比较容易拿到。

那么一个拥有着世界五百强头衔，宣称能带来大量就业、带动周边产业发展的正威，无疑对一些经济欠发达地区的官员极其具有吸引力。

譬如说，在湖南郴州，在引进正威这种五百强企业后，就可以如下报告：

“郴州‘投资洼地’崛起‘产业高地’”

“引进……正威等500强项目10个”

引进世界五百强公司，不管在哪个国家，都可以成为当地政府的展示业绩之一，这也是正威能走出国门、冲出世界的重要原因。

而在博弈论的视角里，不论知不知道正威的五百强是个骗局，对官员来说不拆穿、不发现都是最优选项。

如果当地没有发现正威的骗补谎言，当地的经济虽然没有实质性的增长，但政府的业绩却能达到考核指标。

就算是发现了谎言，或者说发现了烂尾，选择不拆穿，获得业绩，也是官员在博弈模型下的最优策略。

2014年，中国经济报的报道显示：“即便只想投资几十个亿，政府为了扩大规模效应，也会翻着倍地给企业宣传，最终的结果就是个个项目都成了巨无霸”。

在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副院长周黎安的著名论文《中国地方官员的晋升锦标赛模式研究》中，我们可以看到，地方官员存在各种形式的职场焦虑。

1、年龄焦虑

年纪越大，越接近60岁，地方官员就越难升迁，转而进入退休轨道，所以他们得在自己短暂的任期内，想出促进地方经济的好方法。

2、同级竞争焦虑

周黎安提出，地方晋升是“一个典型的逐级淘汰的锦标赛结构”，“进入下一轮的选手是上一轮的优胜者”，如果你县长的业绩没有比过同水平县的县长业绩，你就升迁不了，自然就无法竞争市长。

3、上级焦虑

在周黎安的论文中提到，当上级政府提出某个经济发展指标时，下级政府就会竞相提出更高的发展指标，结果就是层层加码，比如在全国“十一五”规划中，年均经济增长预期目标设定为7.5%，但全国省市公布的“十一五”规划，平均却达到了10.1%，最高的甚至达到了13%。以至于国家发改委紧急发文要求各省市为GDP增长“减速”。

这种晋升锦标赛下的多重业绩压力，官员更看重地区GDP的数量和增速，而非难以量化以及短期难以显现的质量。

如今，伴随着经济体量的变化，我国的发展哲学也从重数量转变为了重质量，并且要重新优化昔日的政绩观。

如在2023年11月28日人民网发布了《牢固树立正确政绩观（治理之道）》，有这么两句话：

“不慕虚荣，不务虚功，不图虚名”

“杜绝装样子、搞花架子、盲目铺摊子”

未来会如何，我作为一个普通人无法继续推断。

但我写到这里，总是想起传说中基辛格说过的那句话：中国人总是被他们中最勇敢的人保护得很好。

那什么是勇敢呢？

如果你是个商人，发现中国社会运行当中有一个漏洞，去修补它而不是钻空子，就是勇敢。

如果你是个官员，发现有人在用伤害老百姓长期利益的方式升官发财，坚持造福一方而不是造势一时，就是勇敢。

做困难而正确的事就是勇敢。

参考文章：

凤凰财经 风暴眼《正威集团生死局：员工长期没活干，为赶工期糊弄人》

经济观察报《正威：没听说过的世界500强》

中国经营报《正威黄石百亿项目停摆撂荒多年 王文银千亿大冒险》

正威集团《新铜器时代》

豹变《百亿项目几乎停滞，正威何以‘落’平阳？》

Ratingdog《正威的隐雷，“埋伏”了哪些区域和主体？》

酷玩实验室整理编辑

首发于微信公众号：酷玩实验室（ID：coollab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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