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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人访谈系列①丨翟义祥:现实比什么都更有力量,但电影人的使命感和责任心已无用武之地<调查记者的电影>

电影人访谈系列①丨翟义祥:现实比什么都更有力量,但电影人的使命感和责任心已无用武之地

《马赛克少女》海报

01

口不择言的影展言论和始料未及的负面反弹

网上的负面评价,除了影片的叙事和节凑混乱外,还因为观众对影展负责人称“所有竞赛片豆瓣评分不应低于6.5,观众打分低于3星是不负责任等言论”的反弹。事实上,这不是第一次制作人批评“豆瓣影评人”的事件。此前,冯小刚也有过类似的言论,同样激怒了网友。但是,这在秉持“欢迎拍砖”的青年影展上出现,则显得更加令人难以接受。电影评论应该是自由的,负责人的不当言辞,使得观众对该片的期待转为了失望,这些都体现在“豆瓣网”的页面上。

一些人分析,由于导演翟义祥的处女作《还俗》曾在第9届FIRST青年影展得到过“最佳艺术贡献奖”,《马赛克少女》又同样是该影展创投孵化的项目,首场放映结束后电影没能收获预期口碑,导致该影展负责人口不择言。

严厉的批评对一个年轻导演来说也许是需要勇气消化的,但是也或许是一个导演的必修课。当各种舆论和猜测来得如此快速和迅猛,最应该被讨论的其实依然是电影本身。《马赛克少女》所引发的争议与这部电影想要展现的复杂的舆论场与现实形成了某种互文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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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赛克少女》豆瓣页面截图

从另外一个层间上说,在诸多的青年导演中,翟义祥算是幸运的:1987年出生的他,已经拍摄了两部长片,也受到不少支持和鼓励。在一定程度上,作为青年导演的代表,翟义祥对时代的观察表明了一种青年人对社会的回应。青年人关心社会,想要用电影和社会进行对话,也应该被认为是一种天然的权力。从《还俗》到《马赛克少女》,他的作品都善于使用社会新闻作为打开议题的介质。

第一部片子《还俗》是他自己凑钱拍摄的,讲述了一个和尚还俗的故事,从寺庙到社会,和尚经历了魔幻现实般的洗礼。翟义祥想要表现的是,在这个价值观多元的世界里,人们究竟应该怎么自处的问题。

《还俗》剧照

电影改变了翟义祥的生活,在一定意义上,他获得了世俗意义上的名气。他也坦言,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他的生活状况并没有因为拍摄电影而获得实际的改善。“那个阶段就想表现当时的精神状态,所以拍摄了《还俗》,不同阶段关注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02

“后真相”时代,电影对社会事件的处理面临挑战

《马赛克少女》或许不能算是一部成熟的作品,但依然是一部工业意义上来说制作水平精良的电影,影像呈现上也做了不少风格化的处理。在拥趸那里,这部电影有很强的现实主义关怀,在形式上也有创新。但是,我们也无法忽视电影在剧作上的漏洞和结构的失衡。这些可能让这部试图严肃探讨社会问题的作品的批判力度大打折扣,也让这部电影费心设置的非线性叙事丧失有效的艺术表达。

电影呈现出相对丰富的主题,打开了一个比较广阔的探讨空间。电影不单单是关心社会问题,而是试图用一种不同于主流的“真相观”,深入到社会的各个层面。面对一个女孩的痛苦遭遇时候,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利益计算,被害者反而被打上了“马赛克”、被遮蔽住了。由此,电影作者提出了一个严肃的问题:所谓的受害人,一旦被打上某种标签,是不是也必须符合大众的想象呢?

不管是否是作者的本意,这部电影也许会被解读成具有鲜明的女性主义立场。比如,电影让只有14岁的女主角说出:“头发是我的,身体也是我的。”宣言式的态度呼之欲出。矛盾的是,在女孩被家人裹挟着怀孕生子的过程里,她从未对自己的身体的变化表达出任何情绪,也没有对自己的命运进行反抗。

这或许只能解释为电影叙事的断裂和对角色塑造的缺憾了。如果作者想要在电影叙事上做出一些突破,也可能会牺牲掉电影完整的表达。在一部电影里,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承转契合和对人物的塑造,主人公的行为就很难得到观众的认同。

这部电影势必也向观众提出挑战,一部电影应该如何处理真实的社会事件,如何展示苦难和不公?

一方面,我们必须要肯定它的现实价值,在这样一个“后真相“时代,这部电影对真相的追问和质疑依然有它的可贵之处。我们看到,今年的几部艺术电影,都以调查记者为切入口展开故事,电影人正在承担记者的角色,为我们进行着影像上的深度报道。

据翟义祥说,为了创作这部电影,他和调查记者一起工作,深度体验了记者的工作。在这个过程中,他感受到“马赛克少女”这样的当事人,往往被置于不被真正看见的位置,被各种来自周遭的压力所裹挟。电影想要传递的,本来并不是案件本身,而是探寻真相过程中的外部世界。

电影塑造了一个“不完美”的受害者,我们在这个少女身上看到了人的复杂性。她的叛逆和不羁,或许也是造成她悲剧的原因;围绕在她身边的各种势力,也许更彰显了社会意义上的结构性伤害。

另一方面,这部电影唯独没有展现凶手,是什么让一个女孩不能说出真实罪犯的姓名,而去指控他人的?这部电影也在挑战我们的道德观。这样一部涉及对未成年女性巨大伤害的电影,电影模糊了绝对真相的存在,强调未成年女孩的“主体性”,这是否触及伦理问题?

《马赛克少女》剧照

我们知道,电影本来的主角是王传君饰演的调查记者,可惜因为种种原因,这个角色在目前的版本中只剩下不多的戏份;在经过报社上级的打压之后,这个调查记者没有出现在电影的第三部分。在这部分里,电影的视角从记者变成了女孩,女孩被送入了一个社会辅导机构,并经历了同屋女同学的自杀事件。在电影的最后,学校组织合唱,女孩终于迎来了第一次哭泣,观众的情绪得到释放,电影也戛然而止,留给我们的是质疑和唏嘘。

在一定程度上,这样的设置弥补了前文提及的伦理问题。然而,再一次面临叙事混乱的指责,争议对翟义祥来说是可以预知的。早在电影首映之前,他接受《新京报》文化频道的采访时就说:“《马赛克少女》相应地做了一些影像化的处理,并在叙事上做了一些挑战。但是,我不知道大家对此买不买账。”

翟义祥的职业生涯,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当下青年电影人的状态。在和他的对话中,他提到最多的就是坚持和妥协、资本和制度,这些宏大的词语是很多像他这样的年轻电影人思考最多的问题。思考这些,是一个中国电影人的敏锐,也是一个中国电影人的局限所在:当一个作者面对如此丰富的现实题材库时,到底应该如何取舍?《马赛克少女》的争议,也向所有中国作者提出了疑问。

中国电影一向有现实主义传统。这其中的原因,固然与我们理解电影的观念存在局限有关,但或许与电影从进入中国进而被中国人接受、观看、制作的进程中的历史现实有关。社会现实对中国电影的创作介入之深,使得电影总是被现实力量干预,但依然能够曲折地反映着现实。只是,这种反映所达成的效果却千差万别,其中的原因是复杂的。

《马赛克少女》,是一部有遗憾却依然值得观看的作品。

03

反转的社会新闻背后,是热衷于看热闹的时代氛围

新京报:你是怎么想到拍《马赛克少女》这样一个故事的?

翟义祥:每个阶段都有不同的创作冲动。拍《还俗》,是因为那时候我刚毕业在找工作,进入了一个更大的社会。我当时很不适应那样的环境,所以我拍了《还俗》。这个片子讲的是一个和尚还俗,进入世俗社会的故事。

当我拍完《还俗》之后,开始准备做第二部片子。如果说《还俗》所拍的家乡算是一个舒适区,新片则不再讲和自己相关的事情。那会儿,我每天都在上网看新闻,关注了很多案件,比如雷阳案、江歌案等。这些社会新闻都会出现好几个反转,特别出乎意料。不得不说,现在大家越来越趋向于看热闹。

翟义祥在电影展期间交流

FIRST组委会提供图片

后来,我看到一个女孩怀孕的新闻,整个过程也一波三折的。其中,好几个嫌疑人都被推翻了。几年之后,凶手确定为一个老头。我们也不知道这个老头到底是替罪羊,还是真的罪犯。在这件事里面,大家期待的是反转,每次反转都给你一个真相。所以,我想,当事人在这里面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处境?

我当时还和一些社会记者聊这事。我发现,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记者在接近所谓的当事人时,其实没法真正地走进她的生活,记者只是一个旁观者。因为,我们只在乎真相。可我当时就想拍真实的人,在那个世界里的一个处境是什么样的。包括这个女孩的父母,也希望得到真相,却不关心当事人本身。

《马赛克少女》剧照

所以,在《马赛克少女》里,那个调查记者跟他调查的对象之间有一个张力。

新京报:你怎么看“少女性侵案”这种题材的电影,比如《嘉年华》?

翟义祥:有些人对《马赛克少女》有这方面的期待,但是这部电影和《嘉年华》是特别不一样的。我是拍摄完成后才看的《嘉年华》,《嘉年华》和达内兄弟的电影很相似,它在根本上讲现实。

而《马赛克少女》相应地做了一些影像化的处理,并在叙事上做了一些挑战。但是,我不知道大家对此买不买账。在讲述故事上,我们也没有像常规的叙事那样,去引起观众的共鸣。因为我不想让《马赛克少女》变成《素媛》这样比较煽情的电影。

《嘉年华》的现实主义题材是非常重要的。虽然《嘉年华》已经非常侧重于叙事了,但还有很多观众觉得节奏比较慢。《嘉年华》里面有一些很电影化的东西,比如,象征的手法已经做得很成熟了。

《素媛》剧照

新京报:你觉得对你来说,《马赛克少女》的探索和挑战性主要指什么?

翟义祥:首先,如果我拍农村,我不想在一个传统的语境下,拍那种纯写实主义的中国农村。现在,农村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在叙事上,我想在影像的气氛上做一点尝试。

我们拍《马赛克少女》其实跑了四个省份,设计了很多和主题呼应的元素,包括“马赛克”这个概念,它的外在概念要有一个影像调性上的呼应。还有一点,《马赛克少女》与传统的叙事结构确实差别很大,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冒险,但我还是愿意尝试。

新京报:这个叙事上的冒险具体指什么?

翟义祥:这个事件,听上去是一个真相性很强的故事,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它不是一个传统的给你定性一个凶手的故事,然后给观众解释,这个凶手为什么做了这件事。

新京报:这有点像社会派推理小说的处理方式。凶手是谁,为什么这样做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展现出来的那个广阔的社会。你有没有参考过这类小说?

翟义祥:没有。当时我看了是枝裕和的《第三度嫌疑人》,那种感受对我稍微有点亲近感。

04

拍摄过程中,被“扫黄打非”了

新京报:你有参考一些其他片子或报道吗?还是按照自己的逻辑来创作?

翟义祥:我自己有一个逻辑,就是我对生活逻辑的理解。在这种逻辑下,我没法把《马赛克少女》过分地戏剧化。那种戏剧化是超越不了生活本身的。在写剧本的时候,我也试过用戏剧化的方式去叙述这事,但最后我跨越不了我内心的坎。我和一些记者聊天,只是去感受一下他们的工作状态和工作习惯而已。我没有做田野调查,我怕进入到那个当事人的事件之后,我自己会被带偏。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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