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硅谷银行:资产端躺平错失负债端优势 单向套利思维坐等收益遭反噬

硅谷银行光速破产事件再次说明,优秀的银行在资产端必定采取积极主动的策略,而不是以单向套利思维坐等收益。只有在资产配置方面顺势顺时而动,才能在控制风险的基础上最大限度发挥负债端的优势,世界上不存在也不可能有一劳永逸的资产配置策略。

方斐/文

3月8日,硅谷银行(SVB)宣布抛售210亿美元AFS(可出售金融资产),预计产生18亿美元税后亏损;在宣布将再融资22.5亿美元以后,3月9日,硅谷银行股价大跌超 60%,引发市场高度关注;3月10日,硅谷银行光速宣告破产。

从经营角度来看,硅谷银行通过低息活期存款大量投资长久期、低风险的债券,获取并不高的价差收益。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正式这种资产负债期限错配引发流动性危机。

从负债端来看,美联储加息导致初创企业融资环境恶化,初创企业加速取款使硅谷银行低息存款流失严重。从资产端来看,超配长久期、低风险、低利率债券使得资产端流动性变差,导致硅谷银行无法应对初创企业的快速取款,被迫出售AFS和HTM(持有至到期金融资产)。受联储加息的影响,硅谷银行持有的AFS和HTM在账面上已出现大幅度浮亏,挤兑的压力迫使公司出售资产换取流动性,账面浮亏形成高额实际损失,最终走向破产。

负债端优势好牌如何变烂牌

硅谷银行是一家专业银行,主要面向科技、生命科学、医疗卫生等领域初创公司及PE/VC基金开展银行信贷业务为主的综合金融服务,客户群体的行业集中度明显高于综合性银行。根据公司公告的披露,2023年,SVB面向近半数全美风投基金支持的科技公司和生命科学公司以及44%的全美风投基金支持的科技公司和医疗健康公司IPO项目提供银行服务。

硅谷银行主要业务模式是为上述领域初创公司及其PE/VC机构的投融资活动提供贷款支持,当公司客户获得融资或PE/VC实现退出后,资金沉淀于硅谷银行形成存款,这些存款一般以活期存款为主。2023年,得益于宽松的流动性,资产规模大扩张后的硅谷银行无息活期存款占比高达67%。

上述业务模式的成功让硅谷银行成为中小银行差异化竞争的楷模,即面向创业型公司融资生态的专业银行。硅谷银行ROE持续高于美国银行业平均水平,2018-2023年,公司ROE优势进一步扩大,在二级市场上长期享有估值溢价。

得益于PE/VC业务的繁荣(根据披露的信息,新增存款主要是来源于2023年上半年科技与医疗资产组合实现退出以及2023年全年私募基金业务的强劲增长),硅谷银行存款规模从2023年一季度约600亿美元快速增至2023年一季度的2000亿美元。

不过,短期内负债规模的高增长对于像硅谷银行这样的成长型银行的资产配置定力也是一种全新的考验。类似硅谷银行的存款扩张速度几乎不可能发生在综合性银行,这体现出硅谷银行差异化竞争带来的高成长性。一般而言,银行业存款增速与M2增速基本匹配,同期无论是摩根大通、富国银行、美国银行等多元化经营的头部银行,还是中国的商业银行,存款增长均基本符合这一规律。

事实证明,正是由于PE/VC业务的繁荣带动存款规模短期内大幅扩张,最终导致硅谷银行资产配置明显失衡:持有至到期投资占比过高,埋下流动性风险和利率风险隐患。

从资产端来看,2023年,硅谷银行贷款投放和证券投资均实现大幅增长;其中,债券投资规模增长速度明显更快,这直接导致硅谷银行资产结构发生重大改变,2023年以后持有至到期投资与可供出售投资占总资产的比例超过55%。在债券投资中,持有至到期投资占总资产的比重接近45%。

虽然美国银行业资产结构差异较大,但这一比例明显超过美国其他大中型银行。相比之下,中国商业银行资产端以贷款为主,贷款占总资产的比重约为58%,即使是债券投资占比较高的城商行,单一类型债券投资占比最高只有25%左右。

作为持有至到期投资占比大幅上升的对立面,流动性更强的资产包括现金及等价物、可供出售金融资产占比明显下降,前者于2023年下半年由15%降至7%,后者的下降贯穿2023年全年,由27%下降至12%,这种资产结构的明显改变意味着硅谷银行资产端整体流动性变弱。

2023年,硅谷银行购入债券大部分为MBS(Mortgage Backed Securities,住房抵押贷款支持证券),少部分为美国国债。在会计处理上,硅谷银行将大部分MBS划分为持有至到期债券,将美国国债划分为可供出售金融资产。前者以持有到期为目的,采用摊余成本法计量,债券价格涨跌不影响损益表,也不影响资产负债表;后者以市价计量,价格波动计入其他综合收益,不出售时不影响损益表。

鉴于两者均是低风险、收益且流动性较好的品种,硅谷银行选择配置MBS与美国国债的初衷可能是追求安全稳定的收益,相应的会计处理则可使损益表免受债券市场波动的影响。

在久期策略上,硅谷银行将可供出售债券久期维持在2年左右,以减轻债券价格波动对其他综合收益的影响,将持有至到期债券久期保持在3-5年以支撑投资收益率。2023年年末,硅谷银行债券投资加权平均久期为4年,其中可供出售债券为2.4年,持有至到期债券为4.1年。

上述久期策略实际上隐含了负债端与利率水平中期内保持稳定的假设,但问题是若负债端稳定性和利率环境发生重大变化,则会产生流动性风险和利率风险。从流动性风险来看,一般而言,活期存款占比高代表客户黏性强,是负债端稳定的标志之一,但2023年硅谷银行活期存款大增主要受益于PE/VC业务的繁荣,若客户后续存款支取大于流入,存款将面临减少的压力,需要通过消耗准备金、加强揽储、拆入同业资金或处置可供出售金融资产等方式来应对。

从利率风险来看,硅谷银行所持债券投资收益率较低,且会计处理使其无法像贷款那样在利率上升时通过重定价或再投放提升收益率。此外,利率上升会导致债券公允价值下降,产生未实现损失,在被动出售时,未实现损失转变为实际损失,影响损益表。

银行会根据市场环境适当调整资产配置策略,在债券市场强劲时向交易盘倾斜,在债券市场较弱时向配置盘和贷款倾斜,但原则上资产结构不会在短期内发生重大变化。在实践中,绝大部分银行短期内的资产配置策略不会像硅谷银行那么极端。2023年以来,摩根大通、富国银行、美国银行、花旗集团等大型银行资产结构虽有小幅变动,但大的比例结构一般会保持稳定。

2023年,PE/VC市场景气度高位下降,客户融资难度加大,加之研发运营支出刚性, 客户存款账户支取大于流入。受此因素的影响,硅谷银行存款规模从高位收缩,由2023年一季度末的1981亿美元下降250亿美元至2023年年末的1731亿美元。同期,存款兑付使得资产端现金等价物从206亿美元下降至138亿美元。

此外,硅谷银行利率风险也于2023年持续上升——存款成本率从低位上升,但资产端收益率受制于过高比例的持有至到期资产而难以随市场利率同幅提升,利息收入因此受到挤压,硅谷银行2023年四季度单季利息净收入由二至三季度的12亿美元降至10亿美元。

对硅谷银行而言,流动性风险的负面冲击要比利率风险强得多。面临存款流出时,硅谷银行按照优先级原则首先会动用现金及等价物进行兑付,其次是加强揽储,拆入同业资金或处置可供出售金融资产。3月以来,硅谷银行已面临要么高息揽储或拆入同业资金,要么出售可供出售资产的两难选择。

按照此前公告,硅谷银行选择出售绝大部分可供出售资产,从实际影响来看,这一操作将直接将16亿美元的未实现损失变为实际损失。相对这一笔损失,市场更担忧硅谷银行这一无奈选择背后折射的流动性问题。若流动性压力进一步加大,极端情况下硅谷银行需要进一步处置持有至到期投资,这部分投资的账面价值为913亿美元,未实现损失为163亿元,规模比可供出售金融资产庞大得多。

东海证券分析认为,当前硅谷银行资产质量良好,不良贷款率处在历史低位,美国银行业贷款拖欠率也处在相对低位,这与2008年信用风险暴露引发金融危机时的情形明显不同。

值得注意的是,硅谷银行流动性危机有自身原因,短期资产快速扩张及严重失衡的资产配置在行业内罕见,且硅谷银行的客户主要为科技初创企业与PE/VC机构,同业交叉风险不大。相比2008年,当前美国银行业资本充足率更高,风险补偿能力也更强。硅谷银行紧急融资失败后,美国金融监管部门的快速接管基本度阻断了金融风险的进一步发酵传导。以上因素表明硅谷银行流动性危机具有较强的特殊性,对系统性风险的指示意义较弱。

流动性风险管理永远在路上

浙商证券认为,硅谷银行破产属于个案风险,但后续需密切关注此类低概率、高风险事件。对中国国内银行而言,由于资产结构的相对稳健平衡以及对存款监管的相对严格,不太可能出现类似风险事件,海外个案风险不影响中国银行业基本面向好趋势。

从负债端分析,即使在美国,其他银行遭挤兑的可能性较小。S&P Global Market Intelligence提供的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四季度末,硅谷银行仅2.7%的存款低于25万美元(FDIC为破产银行的储户最高赔付25万美元),相比之下,其他样本银行25万美元以下存款占总存款比重的平均水平约为40%,大面积挤兑的风险相对小。

从资产端来看,其他银行HTM的规模较小。以71家在美上市的中小银行为样本,截至 2023年四季度末,硅谷银行HTM占总资产的43%,相比之下,其他中小银行HTM约占总资产的9%。即便出现挤兑,其他中小银行被迫出售HTM造成亏损的压力相对小。据此判断,若流动性危机进一步加剧,美联储大概率会给予流动性支持,以避免银行被迫出售AFS和 HTM造成亏损。

尽管现有浮亏可伴随美债利率下行得以化解,但近期欧美持续加息,英国养老金危机、美国硅谷银行破产等风险事件频发,一定程度上反映出金融机构流动性已承压。后续需持续关注美联储加息力度,不排除此类黑天鹅风险事件再次爆发的可能性。

那么,未来中国银行业会出现类似的流动性风险吗?平安证券分析认为,国内银行不太可能出现类似风险事件,主要有以下两个原因:

第一,国债利率上行幅度有限。硅谷银行破产,外因是美联储快速加息。此前中国未大规模货币宽松,当前经济又处于平稳复苏阶段,我们判断中国国债利率上行幅度有限,银行表内金融投资出现大幅度浮亏的可能性极低。

第二,国内银行资产负债结构合理。硅谷银行破产,内因是资产负债结构期限错配。中国中小银行资产负债结构合理、流动性充裕。截至2023年四季度末,中国上市城商行、农商行HTM占总资产的20%,低于硅谷银行23个百分点;零售存款占总负债的24%,同样远高于硅谷银行。

目前,中国银行业利差空间相对稳定,稳健的货币政策保证了国内商业银行的良好经营环境,短期无需担心同类风险在国内蔓延,但此次硅谷银行的暴雷也对中国银行业敲响了警钟,并提供了一些有益的启示。

首先是流动性管理至关重要。国内商业银行对于流动性风险管理一直较为重视,监管部门也不断根据国内银行业发展最新变化完善流动性管理要求,并于2018年颁布了新版的《商业银行流动性风险管理办法》,强化了对当下银行体系流动性风险管理中所面临的突出问题的监管,构建了包括流动性比例、流动性覆盖率、净稳定资金比例(用于资产规模在2000亿元及以上的银行)、优质流动性资产充足率(用于资产规模在2000亿元以下的商业银行)和流动性匹配率(用于全部商业银行)在内的全方位流动性监管指标体系。近些年来,中国上市商业银行流动性覆盖率和杠杆率平均水平远超监管红线,行业整体风险可控。

其次是平衡业务的专业和广度。硅谷银行因为其深度绑定创投客户而成功,但也因为客户行业过于集中而出现流动性危机,对于大规模挤兑事件的抗风险能力相对较弱。对国内银行而言,如何平衡自身差异化竞争和业务边界是本次风险暴露之后应该思考的问题,需要在专业性和范围性之间找到平衡点,避免盲目扩张或过度专业化带来的风险。

最后是完善风控体系,做好压力测试。硅谷银行的破产来源于市场信心丧失条件下的大额挤兑的出现,进而直接导致资产负债表的急速恶化。对中国银行而言,完善业务风险体系的同时要关注银行的流动性风险测算,定期开展压力测试等风险检测手段,避免出现逃避责任的想法。

资产负债配置没有一劳永逸

总体来看,从产生根源、波及范围和监管态度等方面来看,此次硅谷银行破产事件不太可能发生类似2008年“雷曼时刻”的系统性风险。

在产生根源方面,硅谷银行事件是加息周期下银行个体资产负债期限严重错配导致的流动性危机,硅谷银行持有资产以低风险的国债和住房抵押贷款支持证券为主,资产质量整体较优,基本不存在导致资产变坏的信用风险;雷曼事件则是金融机构普遍高杠杆持有次级抵押债券导致的信用危机,在恐慌挤兑下进一步形成大范围的流动性危机。

在波及范围方面,硅谷银行是以PE/VC和科技医药初创企业为主要服务对象的中小型商业银行,危机发生后主要波及“创投圈”。此外,硅谷银行规模相对较小,截至2023年年底的并表资产规模为2118亿美元,在美国银行业中排名第16位。雷曼兄弟公司则服务于全球范围内的公司、机构和投资者,是美国第四大投行和全球系统重要性金融机构,危机从部分大型金融机构传导至整个金融体系,最终引发金融海啸,两者的重要程度和影响范围基本不在一个层级。

在监管态度方面,在3月8日发生流动性危机后,3月10日,美国加州金融保护和创新部(DFPI)即宣布关闭硅谷银行,并任命美国联邦存款保险公司(FDIC)为破产管理人;3月12日,美国财政部、美联储、FDIC宣布从3月13日开始,储户可以支取他们所有的资金,监管最终为硅谷银行托底。与此形成较大反差的是,雷曼兄弟公司发生风险后,美国财政部长保尔森则明确表示未曾考虑过选择由政府出资拯救雷曼兄弟公司的方案,最终导致雷曼兄弟公司倒闭和市场信心大幅崩溃,并进一步引发挤兑危机,最后金融风险席卷全世界。

从此次硅谷银行破产事件还可以看出,金融机构需要格外重视美联储加息的负面影响,并在自身经营上随时做出相应的动态调整,以应对风险事件的猝不及防。自2023年3月美联储启动本轮加息周期,一年内联邦基金利率从0.08%大幅提升至4.57%,加息速度和幅度都十分激进,跳跃度非常大,隐含极高的利率波动风险。

硅谷银行破产暴露美联储激进加息对商业银行的负面影响,即银行负债端快速收缩且融资成本上升,资产端负债端隐含较大的期限错配风险。此外,与硅谷银行类似的区域性银行同样面临加息带来的负面影响,第一共和银行在硅谷银行破产后也经历了挤兑风波,银行系统在激进加息周期中遭受一定程度的冲击。对美联储货币政策而言,后续考量控制金融风险的重要性或有所提升。

从长远角度来看,银行业应该坚守本源,重视信贷业务,债券投资为辅。硅谷银行此次光速破产,核心原因在于资产负债端期限的严重错配,将非计息活期存款资金投资于长久期的国债与MBS等资产。一旦加息,持有的大量HTM与AFS资产价格将快速下行,形成大规模浮亏,利率风险较大。

利差收入是银行业最稳定的收入来源,债券投资起到的是配置作用。在利率市场化完成后,无论加息还是降息,银行存贷业务之间的利差都能够保持相对稳定。因此,银行业务回归本源有助于银行稳健经营,避免出现类似风险事件。

无论负债端如何变化,银行资产端都应根据经营形势的变化采取更为积极主动的策略。硅谷银行本身负债端优势十分显著,非计息活期存款占比高,负债成本极低,但硅谷银行却选择在资产端“躺平”,大量资金投资于期限较长的HTM与AFS。在降息周期下,硅谷银行可以稳定获取资产负债之间的期限利差。一旦加息,缺乏灵活性的资产端就会将负债端流动性风险无限放大。优秀的银行资产端必定采取积极主动的策略,而不是以单向套利思维坐等收益。只有在资产配置方面顺势顺时而动,才能在控制风险的基础上最大限度发挥负债端的优势,世界上不存在也不可能有一劳永逸的资产配置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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