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扬州广播电视台创作的纪录片《东关的声音》获得了2011年度江苏省彩虹奖一等奖和第28届江苏省电视金凤凰奖一等奖。该片通过记录居住在扬州东关街上的一对盲人夫妻杨大根和朱元凤的日常生活,传达出真挚的人生情感,见证了扬州这座历史文化名城在古城保护方面的价值。本片的创作过程引发了我们对纪录片本体以及中国纪录片创作的一些思考。
一
《东关的声音》这一故事的线索最早来源于2007年夏的一天,我们在扬州红园花鸟鱼市拍摄一位卖鸣虫的师傅时,在他的摊位上偶然遇到了特意来买鸣虫的一对盲人夫妻,他们当时洋溢在脸上的幸福感一下子深深吸引了我们,是什么让这对盲人夫妻有这样一种满足感和幸福感?他们的生存环境怎样?他们是怎么相濡以沫走到今天的?这些疑问一直存在我们的内心。
四年后的2011年,因为各种机缘,我们终于得以用拍摄纪录片的方式接近他们。年末,我们对素材进行整理和粗剪,面对故事板上几十个记录段落,一筹莫展,不知道如何连接成一个完整的故事。这时,编导说了一句值得玩味的话:“目前我们这只是记录,而不是纪录片。”
这时我们已拍摄了50盘带子,3000多分钟的素材。根据以往的经验,这么多的素材要剪成一条专题,30分钟是绝对不成问题的。但事实上,在剪辑形成这30分钟的最终版本之前,我们怀疑这几十个“独立”的记录段落能否形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的确,记录不是纪录片。有人这样定义纪录片:“是以影像媒介的纪实方式,在多视野的文化价值坐标中寻求立足点,对社会环境、自然环境与人的生存关系进行观察和描述,以实现对人的生存意义的探寻和关怀的文体形式。” [1]
当初,因为不想做成一部传统的专题片,我们加强了记录,但忽视了发现和思考的主体地位,迷失在自然主义的陷阱和迷宫之中。
2012年初,面对《东关的声音》看似众多无序的素材,我们做了两个多月的仔细分析和梳理,发现这些素材如果单独看,几乎都有可取之处,但是放到一起,就会呈现同质性。纪录片本质上是一种影象的叙事文体,它与文学的共同之处都是要求叙事的推进、变化和突出主题。
经过几番思考,在领导和同事的帮助下,我们冷静下来,重新做了一番取舍的工作,用扬州古城保护这条主线,对老杨夫妻日常生活记录进行了两方面的整合:一、运用声画合一的纪实方式对老杨夫妻日常生活进行真实而丰富的记录;二、运用声画分离的方式,老杨夫妻共同讲述他们过往的人生故事,完成了全片。
通过这一艰苦的过程,我们认识到,纪实不是自然主义,创作上过度地依赖纪录主体的自然发生发展,会造成编导思想的萎缩。纪录应该是创作者对被摄对象投入了情感与评价的“参与的观察”。
二
纪实主义者说,“纪录片是一面生存之镜”,但是格里尔逊认为:“艺术是一把锤子,而不是一面镜子”,“我们首先是宣传员,其次才是影片摄制者”。 [2]让纪录片成为改造社会的工具,这是格里尔逊的理想,也是他的遗产之一。
中国纪录片界充满了论争,比如什么是纪录片,解说词主导的专题片能不能算纪录片,纪录片允不允许再现等等。一批纪录片人坚持走电影的道路,另一批人走着博取高收视率的生存之路。我们将他们的观念比做“镜子”与“锤子”之争。
信奉纪实的“镜子们”反对任何形式的扮演,认为凭借记录才可以达到真实和艺术的理想之国,而做商业类纪录片的“锤子们”认为收视率、影响力才是第一位的,只要需要,只要好看,不仅可以使用再现,甚至可以使用虚构的情节和人物。
其实,无论是“纪实”,还是“再现”,无论是“镜子”,还是“锤子”,都是纪录片本质属性和自身发展要求的两面。纪录片的真实属性,要求其成为客观反映真实世界的“生存之镜”,但作为一门艺术和精神产品,它又不甘心仅仅成为一面被动反映的镜子,而希望成为改变社会、影响社会的“生命之锤”。
历史题材纪录片的“历史真实”与纪实类纪录片处理的“现实真实”其实是不同的,后者以现在发生的事件为对象,纪录的第一要义当然是记录,而前者要面对的是已经成为历史的素材,要完成的任务是如何讲述、还原、解释历史发生的原因。两类纪录片共享的是一个“真实”的概念,但面对的是不同的时态,不同的场域,所以研究、书写的手段也是不同的。
三
对纪录片阵营内部的论争,我们要以宽容的心态去看待。纪实类纪录片作为“生存之镜”,为当代留下相册,无疑具有无可替代的价值,但观众也希望了解历史的真实,所以那些运用了再现手法的历史类纪录片,只要是有助于传播有价值的思想、真实的故事和动人的情感,也是可以接受的。纪录片可以阐述思想,不能用“讲故事”套住纪录片的手脚,拴住它思想的翅膀。
(作者单位:扬州广播电视总台)
参考文献:
[1]吕新雨:《中国纪录片:观念与价值 》, 现代传播-北京广播学院学报,1997年
[2]埃里克?巴尔诺:《世界纪录电影史》,中国电影出版社1992年,第8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