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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诗多在月明中”<《诗经·陈风》《月出》>

“好诗多在月明中”

在宁静、清冷的夜晚,月亮呈现明亮、皎洁、清澈的光彩,清新淡雅。古典诗歌中时常用月亮来形容女性美。最早在《诗经•陈风·月出》诗中:

月出皎兮,佼人撩兮。

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皎兮,佼人撩兮。

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以皎洁的月光衬托楚楚动人的美丽女子,表达思慕美人之情。其后,战国时代楚国宋玉的《神女赋》写女神之美,也用明月来形容:“皎若明月舒其光。”唐代诗人李白《古风》诗中:

眉目艳皎月,一笑倾城欢。

眉目艳皎月,一笑倾城欢。

女子的美目流盼,胜过皎洁的月亮,顾盼生辉之处,自有情谊无限。韦庄在《菩萨蛮》词中描绘:“炉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也用月亮来比喻美人。宋代晏几道《蝶恋花》词中:

斜贴绿云新月上,弯环正是愁眉样。

斜贴绿云新月上,弯环正是愁眉样。

以“新月”来比喻少女的姣好容貌,豆蔻年华,因情生愁,哀伤轻浅。苏轼《宿望湖楼再和吕察推诗》中:

新月如佳人,出海初弄色。

娟娟到湖上,潋潋摇空碧。

新月如佳人,出海初弄色。

娟娟到湖上,潋潋摇空碧。

诗句用佳人来比喻新月。明代苏福咏月诗中:“嫦娥底事梳妆懒,终夜娥眉画不成。”直接以月宫神话传说的嫦娥代指月亮。月与佳人,天上人间,交相辉映,彼此衬托,体现清澈、洁净、柔美的意境。

古代诗歌中月亮与女性的密切联系,还存在一定的社会历史因素。在漫长的封建社会中,女性一直处于男尊女卑的生存状态,作为弱势群体的女性,无论是宫廷豪门的女子还是百姓人家的普通女子,都难以摆脱“盛年处房室,中夜起长叹”(曹植《美女篇》)的悲苦命运。

因此,一到夜晚,天上那一轮明月就成了古代女子最好的伴侣,“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吕本忠《采桑子》)她们对着月亮倾诉苦闷与相思,寄托爱恋与心愿,成为古典诗歌中描写女性常出现的情境。张九龄《赋得自君之出矣》诗中:

自君之出矣,不复理残机。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自君之出矣,不复理残机。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诗中满月减清辉,暗示女子色衰,以月亮的盈缺变化表达时间流逝中女子的相思、孤独与感伤。李白的《玉阶怨》诗中:

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

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

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女主人公在月下的台阶上久久伫立,她的罗袜已被深夜冰凉的露水浸湿,她只好回到室内,又隔着水晶帘子凝望那一弯秋月,只有这月才明晓她内心的幽怨。明代高棅《唐诗品汇》(卷三十)赞誉“此篇无一字言怨,而隐然幽怨之意见于言外。”可见月意象是古典诗歌中抒写女性阴柔美的重要载体。

团圆与思念的象征

圆月、满月受人喜爱,是人们心目中最为美满、圆润、充盈的月亮。古希腊哲学家毕达哥拉斯曾说过“圆是宇宙间最和谐的图像”它给人柔和、优美、完整的感觉,看起来感到很愉快,很舒服。古典诗词中的月亮意象,还是团圆的象征,寄托着人们期盼团聚的心愿,“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王建《十五夜望月》),“三五夜中新月色,二千里外故人心。”(白居易《八月十五夜禁中寓直寄元四稹》)抒写游子中秋夜望月怀乡的情思。

那么,月与 “团圆”之义是如何联系起来的呢? 从现有的文献资料来看,上古至先秦两汉,人们是把月亮作为神灵来祭拜,《礼记·祭法》云:“夜明,祭月也。”郑玄注曰:“春秋传曰:日月星辰之神。”《礼记·祭义》记载:“祭日于坛,祭月于坎,以别幽明,以制上下。” 可知先秦两汉时代,我国就有了拜月的风俗,但还没有脱去祭礼的某些仪式。到了隋唐时代,拜月则完全成为中秋节的风俗习惯。

当此节时,皓月当空,上下同乐,全民欢欣,因此又被称为团圆节。唐宋以后,中秋节祭月、赏月的习俗愈加盛行。拜月这一风俗至元、明、清相沿,在戏曲作品中亦有反映,如王实甫《西厢记》中崔莺莺拜月烧香,祈求美好的爱情生活;关汉卿《拜月亭》中写王瑞兰拜月烧香,祷祝亲人安康、夫妻团圆等。拜月、赏月的风俗,在华夏民族中世代相传,中国人历来所珍爱的、钟情的,莫过于中秋节的那轮皓月了。

人们总希望“月常圆、人常久”,然而有圆必有缺。诗人由月亮的阴晴圆缺进而联想到世间的聚散离合,希望把无尽的思念之情通过月亮传递给远方的亲朋好友,“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苏轼《水调歌头》),期盼明月千里寄相思。

每当孤臣、游子漂泊异地、沦落他乡之际,夜空中那一轮 皎皎明月,就成为他们思乡顾国的情感寄托。如南唐后主李煜《虞美人》词中: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寄寓亡国之君的故国之思;“无言独上西楼,月似钩。”他独自登上西楼,举头见新月如钩,勾起一串旧恨新愁。李白《静夜思》中:

举头望明月 ,低头思故乡。

举头望明月 ,低头思故乡。

诗句简洁而质朴地表达思乡情怀,在这一抬一低头之间,诗人生动地勾勒了一幅月夜思乡图。“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张九龄《望月怀远》)虽然人远隔千山万水,但却共同拥有一轮明月,明月牵动两地的相思。

安史之乱后,杜甫颠沛流离,有家难归,《月夜》诗中写道:

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

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

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夜晚皎洁的月光,传递着因战乱而被迫离散的家庭无尽的思念。他在《月夜忆舍弟》诗中写下: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兄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兄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

范仲淹《苏幕遮》词中“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一轮明月反衬出诗人身在异乡,倍感孤独寂寞,借酒浇愁,却难以排遣心中的思念之情。正所谓“一夕高楼月,万里故园心。”(白居易《江楼闻砧》)月意象承载着诗人的乡愁, 慰藉着诗人内心的凄苦,成为诗人心灵孤寂时的情思寄托与精神家园。

美好高洁的理想寄托

月亮的视觉色彩是多样的,刚刚出现在夜空中的月亮,黄中透着红色,慢慢地变为浅黄色,洒下银色的清辉。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中国古代诗词在表现月亮的色彩时,很少表现它的黄色,或者说金色,倒是明显偏重于白色、银色。

诗人偏好的是“皓月”“霜月”“冷月”,把满月称为 “银轮”“冰轮”“玉轮”“玉盘”;弯月叫作 “银钩”“玉钩”等,如“银轮玉兔向东流,萤净三更正好游”(姚合《对月》),“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苏轼《阳关曲•中秋月》),“最堪爱,一曲银钩小,宝帘挂秋冷”(王沂孙《眉妩》),“天上分金镜,人间望玉钩”(李贺《七夕》)等,描写月亮皎洁、清澈、冰清玉洁、纤尘不染的特征,寄托文人志士内心美好高洁的理想与志趣。李白《宣州谢眺楼饯别校书叔云》诗中: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明月正是李白高远的志向情趣的生动写照。王维《山居秋瞑》诗中写道: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里馆》诗中:“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泛前陂》诗中:

澄波澹将夕,清月皓方闲。

澄波澹将夕,清月皓方闲。

月光照耀下的澄澈、幽静的境界,寄托着诗人远离尘俗,恬淡自适的理想与心境。

刘禹锡把诗人高洁超脱的情怀表达得更为直接:“尘中见月心亦闲,况是清秋仙府间。”( 《八月十五日夜桃源玩月》) 南宋爱国词人辛弃疾怀抱收复中原、抗金复国的壮志,却接连遭受排挤与打击,这首《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词云: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明月升上了树梢,惊醒了栖息在枝头的喜鹊;而喜鹊惊飞,自然也就会引起“别枝”摇曳。同时,清凉的晚风徐徐吹拂,传来了远处的蝉鸣声。词人把半夜“清风”、“明月”下的自然景色描绘得令人悠然神往,表明辛弃疾被贬谪后的悠闲超脱的心境已融入清澈、静谧的月色中。

历史与时间的见证

月亮高悬于夜空,亘古悠远,它见证历史,也邀约未来,易引起诗人们无限的遐思。月亮见证了朝代的更迭,历史的变迁。诗人面对历史陈迹,感叹兴亡,借月意象抒写思古之幽情。李白《苏台览古》诗中写道:

只今唯有西江月,曾照吴王宫里人。

只今唯有西江月,曾照吴王宫里人。

苏台荒废,当年繁华已歇,物是人非,惟有江月不败。江上的一轮明月,照见过吴宫的繁华,成为沧桑巨变、昔盛今衰的历史见证者。又如刘禹锡《石头城》写道:

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

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

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

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

昔日繁胜的六朝之都,如今已是一座空城。只有那 淮水东边,古老而清冷的明月,夜深时分,“还过女墙来”照临昔日的都城。郎朗孤月成为六朝古都兴亡和人事变迁的见证者。

月亮时圆时缺, 周而复始, 亘古不变。月亮的永恒与人生的短促,引发诗人对宇宙和人生哲理的思索。面对明月,诗人神思飞跃,战国时楚国诗人屈原在《天问》中首先发问“夜光何德, 死则又育?”明月长在,人生短暂的喟叹油然而生。张若虚《春江花月夜》诗中: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己,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己,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江月无声, 明月常在, 只是代代人不同而已。个人的生命是短暂即逝的,宇宙的存在则是绵延久长的,因此,“代代无穷已”的人生就和“年年只相似”的明月得以共存。李白《把酒问月》诗中写道:

今人不见古时月, 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 ,共看明月皆如此。

今人不见古时月, 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 ,共看明月皆如此。

今人古人渺若流水,而月却亘古如斯,周而复始地照临着苍茫的宇宙,人生短暂而明月常在的喟叹油然。“年年今夜,月华如练”(范仲淹《御街行》)明月长在,相比之下,人生是多么的短暂,诗人的深沉喟叹总是或多或少地流露出对于人生时空局限性的审美悲情。

现代作家老舍看月亮引发对现实的无穷感慨,“多少次了,我看见跟现在这个月牙一样的月牙儿,多少次了。它带着种种不同的感情,种种不同的景物,当我坐定了看它,它一次一次的在我记忆中的碧云上斜挂着。它唤醒了我的记忆,象一阵晚风吹破一朵欲睡的花。”(《月牙儿》)学者朱自清则以一份难得的自在心情 “一个人在这苍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荷塘月色》)永恒而静谧的月亮, 引发了古今文人骚客对于宇宙与人生的哲理思考和悠悠情思。

月作为古今共赏的意象,细究起来审美意蕴竟如此的丰厚与深广。历代文人墨客正是在这苍茫无边的月色中得以思接千古,慨天地之茫茫,收万物于笔端,使咏月诗充满了无穷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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